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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必須要殺掉的女人

我兒時最親近的朋友,是個寡婦 。

那寡婦姓梅 ,不知道名,三十歲出頭,長的很漂亮。

梅沒有孩子 ,也沒有改嫁的打算 ,一人獨居,平日里做些糖巧點心在村里售賣,來維持生計。

我經常給她跑腿幫忙 ,報酬是免費吃糖,也因此和她混熟了 。

我還救過她一命 。

村里的女人嫉妒梅的美貌,又欺負她是個寡婦 ,經常沒事找茬。

有天她們誣陷梅偷漢子,把她綁到了麥場,用石頭砸的頭破血流。

當時梅躺在麥場的地上 ,一動不動,沒有一個人管她 。

我碰巧路過,急忙去喊來了村長和大夫。

事后 ,梅給我送了一盒桃酥答謝。

梅還說,她欠我一條命,等我長大了會還給我 。

她當時說這話的時候 ,表情無比真摯 ,很美。

說實話,我有點喜歡梅。

梅的性格很溫柔,總愛穿著一件白紗裙 ,神情專注的站在灶臺邊熬糖稀,完全是賢妻良母的模樣 。

她很愛笑,笑起來比糖稀還要甜。

她膚色雪白 ,比她穿的那件白裙子更白。

當時我真的想娶她,我不嫌她是個寡婦 。

可現在。

我只想殺了她。

零五年,我姐得了血癌 ,那年我十七歲,虛歲 。

姐被確診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

家里沒錢給姐治病 ,于是姐躺在家里等死。

我的記憶很深刻,我坐在堂屋的破舊藤椅上,看著躺在床上的姐 ,她當時已經快不行了 ,瘦的皮包骨頭,臉色蒼白如紙。

爸聽信別人的偏方,套了只黃鼠狼 ,宰殺掉,把血滴在碗里,喂姐喝掉 。

姐一邊喝 ,一邊閉著眼流淚。

可那東西根本沒用,姐的狀況沒有一點兒轉好。

有天姐跟我說,她要死了 ,問我害怕不害怕 。

我說很害怕。

“你害怕,就像小時候一樣,大聲喊姐的名字就行了。 ”姐費力的擠出一絲微笑 。

小時候 ,爸媽在鎮上做工,留我和姐在家,我那時很膽小 ,怕黑 ,怕鬼,怕耗子精。

半夜我經常被噩夢嚇醒,然后哭出聲來。

被我吵醒的姐 ,總是輕拍著我的背,安慰我說:“害怕就喊一聲姐的名字啊 。”

那是姐的理論,害怕時 ,喊一聲親人的名字,那些可怕的東西就不敢找上你。

被親人惦記著的人,鬼怪是不敢害他的。

“張福如 。”我總是這么喊 。

三天后的一個夜里 ,姐走了。

我握著姐的手,第一次明白,死人的身體 ,能有多冰涼。

村里的習俗是停尸三天,第三天的夜里,我獨自給姐守靈 。

后半夜 ,大概是凌晨兩點 ,梅來了。

“節哀。 ”梅對我說 。

梅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姐的遺體。

“我能讓你姐復活。 ”

梅當時是這么說的,我記的很清楚 ,七個字一字不差 。

我相信了梅,讓梅把我姐的遺體扛走了。

第二天,梅從村里消失了 ,帶著我姐的遺體。

我把這件事告訴爸媽,他們也抱著一絲希望,以為梅真的會什么還魂異術 ,能帶著活蹦亂跳的我姐回來 。

可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

村里有人得知了這事,提醒了一下我們家。

隔壁省很是興冥婚 ,一具年輕的女尸,能賣上十幾萬的高價 。

我們一家人才醒悟,立刻是瘋了一樣 ,到處去找梅 。

可梅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們也不認識哪個和她有關系的人。

她本來就是沒有任何來歷的女人 ,村里人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

她零二年來了我們村,自稱寡婦,孤身一人 ,收拾了村東的一間廢屋住下,賣些糖巧點心過活,也不怎么和人交往。

那是我們對她了解的全部。

我懊悔的想死 ,都是因為我的錯,弄丟了我姐的遺體 。

我恨透了梅。

我救過她,信任她 ,她卻欺騙了我。

如果讓我找到她,我一定會殺了她 。

用刀子一下捅進心臟的那種殺!

可現在,距離姐去世 ,已經過去了三個年頭,我還是沒有追尋到任何關于梅的消息。

這天,我正在家削箭桿 ,有一個玩伴孩兒來找我。

那孩兒叫陳三 ,他爹是村里的更夫 。

陳三的腦袋有點毛病,經常會毫無預兆的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口吐白沫,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樣,很嚇人。

村里的神婆說 ,那是因為陳三比別人缺了一盞命火,體虛,才特別容易遭孤魂野鬼上身。

但來村里支扶的小王醫生 ,那個很有文化的大學生,說神婆的話都是迷信 。

小王醫生說,陳三只是有癲癇病 ,也就是俗稱的羊癲瘋 。

“大海,昨天夜里小鳳死了,你知道不?”陳三問我。

我停止了削箭桿的動作。

“知道 ,小鳳家早上不是放過報喪炮了 。”

小鳳是劉木匠家的獨女 ,長的很標致,今年才十五歲,染了肺病 ,成天咳嗽。

上個月送到鎮衛生院檢查,醫生都說了沒啥大礙,可沒想到今天早上 ,小鳳家就放報喪炮了。

我心里有點堵,我和小鳳,其實還有些特殊的關系 。

“小鳳家沒別的年輕男丁 ,今晚頭夜,咱倆要給小鳳守靈。 ”陳三說。

我點頭,說知道了 。

夜里 ,在小鳳的靈棚,我看著小鳳被白布蓋著的遺體,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陳三也是在念叨 ,小鳳這么漂亮 ,真是可惜了。

我們兩個守到后半夜時,夜貓子都上了樹,不停的叫 。

昨晚 ,小鳳死的時候,夜貓子也是叫了一整晚。

按照民間的說法,夜貓子一叫就要死人。

這個說法 ,身為獵人的我也贊同,夜貓子食腐,而人死的時候 ,會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味道 。

這個味道對夜貓子來說,是美食的味道 。

可靈棚外那夜貓子的刺耳叫聲,吵的我心煩意亂。

我從地上撿了塊石頭 ,打算出去把它趕走。

這時,那夜貓子的叫聲突然變了 。

先是像被鐵夾逮住的耗子一樣高亢慘叫,然后又接上一串怪異刺耳的笑聲。

聽到這笑聲 ,我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聽村里的老人們說過 ,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 。

這時,我的身后傳來了陳三帶著哭腔的聲音。

“大……大海 ,你看!”

我轉頭,眼看著草席上小鳳的尸體,居然緩緩的坐了起來。

她臉上蓋著的白布也掉了 ,露出一張蒼白發青的死人臉!

“詐尸了!”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出于恐懼,下意識的把手里的石頭 ,向著小鳳砸了過去!

石頭砸中小鳳的額頭,小鳳再度躺了下去 。

之后,過了好一會兒 ,小鳳的尸體都再也沒有什么異常發生。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心想著到底咋回事?怎么死人自己坐起來了?

靈棚外,夜貓子的笑聲 ,又響了起來。

我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但小鳳的遺體還是躺在那里,沒有動靜 。

這時,陳三突然倒在了地上 ,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我都想罵娘,陳三怎么偏偏在這個關頭犯病了。

我急忙去掐陳三的人中 ,可怎么掐,陳三也過不來 。

終于,陳三被我掐醒了 。

陳三瞪著眼睛 ,咧著嘴角,表情無比詭異的看著我。

“大海,你用石頭砸我干什么? ”

我懵了 ,說我沒用石頭砸你啊。

陡然,一股涼意爬上了我的后背 。

這個聲音很是尖細,哪里是陳三的聲音。

分明是小鳳的聲音!

“張東海 ,你這個負心漢 ,你為啥用石頭砸我?”陳三依舊是尖著嗓子質問我。

我后退了幾步 。

“尻你娘,陳三,別裝鬼嚇老子。”

陳三爬了起來 ,眼睛瞪的奇大,死死的盯著我。

“張東海,負心漢子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苞米地里,你對我干了啥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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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被女鬼上身的男人

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

那天在苞米地里,我啥都沒對小鳳干。

當時小鳳說她喜歡我 ,要和我歡好,可我不喜歡她。

“負心漢大海,你當初在苞米地里 ,要了人家的身子 ,后來又不負責 。”陳三無比幽怨的看著我。

我拼命搖頭:“劉翠鳳你他媽的少誣陷人!我對天發誓!我一根手指都沒碰過你!”

陳三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又不是劉翠鳳,我是陳三兒! ”

陳三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那張麻子臉 ,浮現出了小鳳特有的那種嫵媚表情 。

再配上那尖細的聲音,怪異的語調,簡直滲人到了極致!

我被嚇的要尿褲子 ,轉身就想跑 。

可陳三追了上來,抓住了我。

“留下來陪我!”陳三凄厲的大喊。

我和陳三廝打在一起,滾在了地上 。

我恐懼到了極致 ,陳三肯定是被小鳳的鬼魂上身了。

我聽神婆說過,破除鬼上身的辦法,就是抽被附身的人耳光。

我掄圓了胳膊 ,左右開弓,抽了陳三十幾個大耳刮子!

可能是太害怕了,沒注意手上的力道 ,這通大耳刮子下去 ,陳三直接被我抽的暈死了過去 。

驚魂未定的我,大口的喘著氣。

過了好一會兒,我眼看陳三都沒有動靜 ,只是鼻孔往外不停的滲血。

我伸手去探陳三的鼻息,也是出氣多進氣少 。

我心里咯噔的一下,陳三該不會被我打死了吧?

剛才的動靜特別的大 ,小鳳的爸媽也被吵醒了,來了靈棚。

我顧不得和他們解釋剛才發生了啥,只讓他們先照料著陳三。

而我出了靈棚 ,向著塔山跑去 。

現在估摸著是四更天,月色正濃。

跑到麥場的時候,我撞見了個人 ,他問了我一句:“這么急上哪兒去?”

“上山找我大伯救人! ”我說。

“別去了,這么遠來不及了 。 ”

我心想這人怎么說這種缺德話?可又沒工夫搭理他 。

又跑了一段距離,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不對 ,剛才那個說話的人是誰?

大高個兒 ,一身褐色布衣,臉小的奇怪。

我在村里從沒見過那個人 。

我僵硬的轉身,可剛才我經過的麥場 ,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麥場兩旁的樹林里 ,無數的夜貓子一起叫了起來!

那叫聲彼此起伏,好似鬼哭,我半個身子都僵硬了。

我起了一后背的雞皮疙瘩 ,小腿肚子都在發顫 。

我繼續沒命的向著塔山的方向狂奔,一路跑上了山,進了山神廟 ,拍醒了正在后殿睡覺的大伯,跟他說了事情的經過。

大伯聽完后,也是慌了 ,立刻跟我一起下了山。

我和大伯剛趕到村口 ,就碰到了村長,村長還帶著兩個巡山隊的人 。

“大海,正好 ,正找你呢,跟我走吧。”村長說。

我心一懸,想著可能壞事了 。

到了村公所院里 ,已經聚了一堆人。

小鳳的爹媽也在其中,見我來了,都是臉色慘白的看著我。

“剛才等不到你 ,我們就先把陳三送到小王醫生那了 。”

“陳三怎么樣了? ”我無比忐忑的問 。

沒人回答我。

過了一會兒,一身白大褂的小王走了進來。

“抱歉,二十分鐘前送來的時候 ,陳三那孩兒就不行了 。”小王說。

聽了這話,我差點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確定死了?”村長皺著眉頭問 。

小王點頭。

那些村人立刻是驚了。

“陳三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被大海你打死的? ”

我讓他們聽我解釋 。

而那些村人聽完我的講述后 ,都是面面相覷。

村長摸著下巴 ,沉思不語。

“人命是大事,不能聽大海你的一面之詞,去個人 ,把戈神婆喊來 。”村長說。

半小時后,一頭銀發的戈神婆,在她孫媳婦的攙扶下 ,邁著小腳,踏進了村公所的院子。

戈神婆聽完事情的原委,說是要去事發現場看看 。

到了小鳳的靈堂 ,戈神婆看了一圈,在小鳳的遺體前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嘴里嘰里呱啦的念叨了幾句,就仿佛入定一般,一動不動了 。

圍觀的村人們 ,都是大氣不敢出 ,大家都知道,戈神婆這法子叫“走陰”,是在和死去小鳳的鬼魂交流。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后 ,戈神婆睜開了眼睛。

“大海在說謊,陳三就是被大海蓄意殺害的,因為大海和陳三都喜歡小鳳 ,他倆爭風吃醋,早就有了間隙,昨晚在靈堂 ,大海用石頭砸死了陳三 。 ”

聽完戈神婆的話,村人都是一片嘩然。

“狗……狗屁!這他媽的全是鬼話!”我漲紅了臉。

戈神婆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說這確實是鬼話 ,這些都是小鳳的鬼魂告訴她的 。

“那賤貨誣陷我!操!”我大吼。

可沒人相信我。

村長揮手,讓巡山隊的人先控制住我,立刻移交到鎮上去 。

大伯橫身 ,擋在了那些人面前。

“活人說的話你們不信 ,死人的話就能信了? ”大伯低沉著聲音問。

我也是拔出了腰間的獵刀,刀尖對準自己的左眼眼珠子 。

“我張東海對天發誓,我之前說的話 ,沒有半分假!

“現在用我這顆眼珠子當賭注,我要是真的蓄意殺害陳三,這顆眼珠子就先送給他當陪葬!

“可我如果不是殺人犯 ,在場誤會我的人,就要賠我這顆眼珠子!”

在場的村人全部閉了嘴,那兩個本來要抓我的巡山隊隊員 ,也是退后了一步。

他們都知道我的個性,明白我這話不是空話。

村長陰著臉看我,讓我先把刀放下 。

“你激動個啥?我們又沒說定你的罪!只說把你送到鎮上的派出所處理!

“我又不是針對大海你!陳三死了 ,一條人命總要有個交待 。”

我咬牙,這話我無法反駁,可我他媽的不想進派出所 ,進了肯定就出不來了。

好在這時 ,小王醫生插了句嘴。

“我檢查過,陳三的腦袋上沒有被擊打過的痕跡,再加上我平時對大海的了解 ,我相信他不是殺人犯 。 ”

我感激的看了小王一眼。

我和小王的關系不錯,但這個關頭,他能這么為我說話 ,還是讓我無比感動。

大伯也知道,把我送到鎮上,就全完了 ,當即是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先把我關在村里 。

這個方案,村長也點了頭。

之后 ,我被巡山隊的人帶著,關在了村公所附近的一個木棚里。

大伯讓我不必擔心,后續事情他會料理 ,也會盡快通知鎮上我的父母回來 。

我在木棚里一直待到晚上 ,白天一直沒吃飯,肚子餓的咕咕叫。

我盤腿坐在地上,一邊用拳頭砸木棚的柵欄 ,一邊罵劉翠鳳這個賤貨。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

“你罵劉翠鳳干什么? ”

我抬頭,看著我的對面 ,隔著木棚柵欄,站了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紗蒙臉 ,看身段像是個女人。

“我罵劉翠鳳,因為她這個賤貨害了我 。”我說 。

“彪娃子,害你的人不是劉翠鳳。”那人說。

她的聲音有些耳熟 ,但刻意壓的沙啞,我聽不出她是誰 。

“劉翠鳳和你青梅竹馬,又喜歡你 ,一直對你那么好 ,為何要害你?生前是個良善人,死后難道就變成了惡鬼? ”那人笑著問。

我啞然。

“可戈神婆今天走陰,小鳳對她說……”

那人又是輕笑了一聲 。

“人死后 ,頭七那天才會回魂,小鳳昨晚剛死,今天魂還在外游蕩 ,戈神婆怎么就能在小鳳的靈堂走陰問魂?

“鬼都會說謊話,人替鬼說話,難道就不會說謊話?”

我瞬間醒悟 ,戈神婆要害我?可……為什么?

“那你又是誰? ”我看著那人。

那人沒回答我的問題,反問我現在餓不餓。

我點頭 。

“我這兒有點吃的,你先對付著。”那人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 ,隔著柵欄遞給了我。

我把那東西接到手里,借著月光一看,眼睛頓時直了 。

一盒桃酥 ,用黃色的油布紙包著 ,系著紅繩。

和當年梅給我的那盒,一模一樣。

瞬間,一股怒火從我的腳底 ,燒到了頭頂 。

我的心中,好似有只猛虎咆哮了一聲 。

“梅!我他媽的要宰了你!”

我向著那人撲了過去,卻被柵欄擋住了。

我嚼了三年的仇 ,發誓在見到梅的那一刻,要把她撕成碎片吞下去!

那人搖了搖頭。

“彪娃子,還是和以前一樣 ,脾氣暴躁的像頭牛 。 ”

然后她摘掉了自己的面紗。

看清楚她的臉,我雙眼發了癡,頭頂像炸了個響雷。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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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死后又復活的親人

那張臉,確實是我姐的臉 。

高鼻梁 ,瓜子臉 ,還有眼角的那顆痔。

三年過去了,她的容貌卻一點兒也沒變。

但是,在月色下 ,她的這張臉,一點兒生氣也沒有,一對眼珠子也是詭異的青色 。

她的身上 ,還散發著一股像是檀香一樣的怪異味道。

“姐?真的是你嗎?”我顫抖著聲音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依舊直勾勾的盯著我 。

“你害怕嗎? ”她問。

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姐已經死了,死了三年了。

而這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女人 ,就算擁有我姐的那張臉 。

光憑直覺,我也不相信,她就是我姐 。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 ,我感覺身體在發抖。

在月光的映襯下,那女人的臉,也是宛如雕塑一般僵硬。

“你害怕嗎?”她又問了一遍 。

我說很害怕。

那女人的一對青色眼珠 ,閃過一絲悲愴。

“你害怕 ,就像小時候一樣,大聲喊姐的名字就行了 。”她費力的擠出一絲微笑。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發顫。

我的鼻頭也開始泛酸 。

兒時記憶中的黑暗屋子 ,冰冷的土炕床,相依為命的姐弟倆。

“張福如。 ”我輕輕的喊 。

同時,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我現在沒有任何懷疑 ,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我姐。

姐把手伸過了柵欄,貼在了我的臉頰上 。

她的手無比冰涼 。

“姐 ,你現在是人,還是鬼? ”我問。

“都不是。”

然后姐收回了手,轉身就要離開 。

“姐!你別走!你告訴我 ,你是怎么活過來的?梅呢?這三年你去哪兒了?”我大吼著問。

姐停下了腳步,但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安心,你不會有事的 。 ”

然后 ,姐的身影 ,就漸漸消失在了黑暗中。

無論我再怎么喊,她也沒有回頭。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剛才發生的一切 ,像是一場夢,可掉在地上的那盒桃酥,卻告訴我不是夢 。

我雙手抓著柵欄 ,呆立在原地,一夜沒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 ,正如姐昨晚所說的那樣,村長一大早就來釋放了我。

“大海,你沒事了 ,陳三醒過來了 。”

村長帶著我去了小王醫生的診所。

陳三的病床邊,已經圍了一大群村人。

小王醫生一直在念叨,陳三能醒來 ,實在是不折不扣的醫學奇跡 ,放在塔山村外面的世界,是要登報上新聞的 。

村長讓陳三告訴大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

陳三憨憨的一笑 ,撓了撓頭皮。

“其實我當時好好的,沒犯病,也沒被鬼上身 ,只是裝鬼和大海作耍呢,沒想到真把他嚇到了。”

圍觀的村人,都是嘴上狂尻陳三的娘 ,說他腦袋瓜上銹了,人嚇人,可是真的會嚇死人的 。

“大海沒被你嚇死 ,反而差點把你打死,幸好你小子命大。 ”村長也是虎著一張臉。

因為陳三是病號,大家也沒和他多計較 ,又把矛頭調轉向昨天判錯案的戈神婆 。

“裝神弄鬼那一套 ,還是信不得哦!差點冤枉了大海。”

“戈老婆子本來就是個假神婆,大騙子。”

我對他們那些事后諸葛亮的話充耳不聞,注意力全在陳三身上 。

陳三現在給我的感覺好奇怪。

可我也說不上來到底哪里奇怪。

之后 ,我回了家,在家里呆坐了一天 。

晚上,大伯和爸媽從鎮上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可嚇死我們了!幸好有驚無險 ,叫你平時別和陳三那憨子一起玩!你不聽! ”母親憤怒的訓斥我。

大伯打著圓場,說反正現在沒事了 。

爸媽從鎮上,買了好多好東西帶了回來 ,都是些吃食,醬鴨燒雞鹵牛肉之類的,還有幾瓶好酒 。

本來這些東西是想送給陳三家賠罪的 ,現在證實了一切不是我的錯,就沒必要了。

正好大家都餓著肚子,就當晚飯 ,把這些東西解決了。

正吃著 ,我和爸媽還有大伯,說了昨天遇見我姐的事兒 。

他們沒人搭理我。

我又重復了一遍。

“大海啊!爸知道這幾年,你一直記掛著你姐 ,我們也是,但你姐已經死了,你就別瞎想了 ,你昨晚,肯定做了場夢 。”爸嘆息了一聲。

我捏著懷里的那盒桃酥,不說話。

“你們先吃 ,我去送個禮 。”我說。

我下了炕,穿上鞋子,包了只燒雞 ,拎了瓶酒。

然后我去了小王的診所,感謝他昨天,為我說了話 。

同時 ,我還有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只能問小王 ,除了他之外,與世隔絕的塔山村,基本上全是文盲 ,就連村長也是只念過小學。

“人死了,還能復活嗎? ”我問 。

“能啊,陳三不就復活了 。”小王啃著雞腿。

“我說是人完全死透氣了 ,死好幾年了,還能復活嗎?”

“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也不一定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小王吮了吮手指 。

從小王這里,我也沒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接下來的幾天,時不時的 ,我就上塔山轉一轉,希望能找到我姐,可連個影也沒看見。

不過 ,還有另一件讓我很在意的事 。

陳三確實變的有點奇怪 ,那天我在診所里就感覺到了。

這幾天他更是奇怪,基本上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出門。

一開始我沒把這個放在心上,平時他替他爹打更 ,也是這個作息規律 。

但好幾次我碰見他,明顯感覺他的神態模樣,都像是另一個人。

我也沒太在意 ,畢竟他精神一直都不怎么正常。

可這天,小鳳下葬完,主家請幫過忙的人吃飯 。

我去陳三家喊他 ,他當時在睡覺,我把他喊醒后,他的情緒很激動。

“咋了?你咋這么大的起床氣? ”我問。

陳三說他累 ,想睡覺,不想去吃了 。

“這頓飯按規矩肯定免不了,不然就是你看不起小鳳爸媽了 。”我說。

陳三這才是罵罵咧咧的和我一起出門。

但他出門的時候 ,卻是打了一把大黑傘 。

“現在沒下雨 ,你打傘干什么?”我問。

“老子怕曬! ”

我心里有些嘀咕,感覺我身邊的這個人,說話和神態 ,怎么也不像陳三。

落座吃飯的時候,陳三的吃相把我嚇著了,他只用上下門牙嚼肉 ,像是只鳥在吃蟲一樣 。

而且陳三只夾桌子上的臘肉和臘腸。

這些臘貨東西,平時都是他最討厭吃的。

我坐在他旁邊,感覺有些發怵 。

我心里有了個可怕的猜測 ,但不確定。

正好桌子上有一盤雞血悶糯米。

我拿勺子挖了點,盛到陳三的碗里 。

“吃點這個。”

陳三看了那雞血糯米一眼,臉色瞬間變了。

“操你媽的!老子不喜歡吃這個!”

然后陳三直接就把桌子給掀了!

在一桌子人的驚叫聲中 ,陳三打著傘離開了小鳳家 。

“不就是夾了個菜嗎?怎么這么大脾氣?陳三還在生大海你的氣? ”同桌的人問我 。

我沒有回答,看著陳三打著黑傘的背影,感覺雙腿有些發抖。

當天下午 ,有人給我傳話 ,說陳三的爹找我。

我去了陳三的家,看著那正癱在床上,面色無比枯黃的陳三爹 。

陳三的爹半年前就中了風 ,現在半身不遂,小王醫生說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叔。”我喊了聲 。

陳三的爹抬了下眼皮。

“大海,坐。”

我坐在了陳三爹的床頭 。

“你也感覺到了吧 ,回來的這個東西,不是我們家小三子。 ”

我身子一顫,然后點了點頭。

“叔知道 ,附在我們家小三子身上的東西,是什么 。”

“什么?”我問。

“你應該見過的,那個小臉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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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留下了遺囑的死人

我想起了起來,那天晚上在麥場 ,我撞見的那個奇怪的人 。

“那小臉兒……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陳三的爹笑了笑 。

“它自稱是夜游神 ,可實際上,就是只活了些年頭的老夜貓子。

“當初也是它,拿走了小三子的命火 ,我和它十幾年前就有結怨,它眼饞我手里的一個寶貝。”

“啥寶貝? ”

陳三的爹說,那寶貝現在就藏在他家灶臺底下 。

“現在叔把那寶貝交給你保管 ,那寶貝也能降住那東西,要怎么用我現在告訴你。 ”

陳三的爹跟我耳語了一番。

“為啥非要用這個法子?那小臉兒現在不就在偏房睡覺,我去剁了他不就行了?”我問 。

陳三的爹苦笑:“彪娃子 ,那你不就連我家小三子一塊剁啦?我還指望著你把他救回來呢。”

隨后陳三的爹又是咳嗽了幾聲,說那小臉兒就算白天沒法力,也不是那么好殺的 ,得真正有道行的人來,才能徹底殺了它。

在此之前,陳三爹交給我的寶貝 ,也只能是拖住它 ,不讓它在村里作害 。

“那我要上哪兒找有道行的人來? ”我問。

“你干等著就行了,我昨夜占過星,武圣真君七日內會來我們村 ,誅邪斬妖。”

我感覺陳三的爹在說他娘的逼話 。

武圣真君關帝爺,會來我們這小小的破村里斬妖?

陳三的爹怕是和陳三一樣,犯了癲癇病。

“還有 ,村里的戈老婆子,和那小臉兒是一伙的,不用我提醒你吧。”

我點頭 。

“最后一件事 ,我臨死前必須得交待,不然死不瞑目…… ”

我打斷了陳三爹的話 。

“叔,這咋就臨死前了?”

“大海你這彪娃子 ,那小臉兒就在偏房睡著,咱倆現在說的話,都被它聽去啦!”

我剛要辯駁它睡著了怎么能聽到人說話 ,卻又突然想到。

按照夜貓子的習性 ,白天睡覺,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耳孔也是開著的。

“等它夜里醒來 ,叔我就要遭它的毒手了 。 ”陳三的爹語氣很是輕描淡寫。

“那我現在就背著叔你逃。”我急切的說 。

“唉,罷了,你看你叔我這樣子 ,多活幾年又有啥意思,早就想死了,讓它成全我。”陳三的爹搖頭。

“現在要交待你最后一件事 ,我枕頭底下壓著個東西,你給拿出來 。 ”

我拿出了那東西,是本藍色封皮的破書。

“《四柱八字星命秘術》。”我看著那本書的封皮 。

星命術我知道 ,是最牛逼的算命術,占星卜命,比那些相面相掌紋卜命的雕蟲小技 ,高出了不止一個檔次。

我平時聽收音機 ,還在單田芳的評書里聽過,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謀士,那個比肩三國諸葛亮的妖人劉伯溫 ,就是星命術的大師。

而朱元璋稱帝后,也是忌憚劉伯溫,認為星象卜命太過厲害 ,就下令禁止民間學習,違者一律論斬 。

所以,星命術現在才沒傳下來 。

陳三的爹點頭 ,說這本書就是劉伯溫的后人傳下來的,碰巧讓他得到了,可惜是本殘書。

“你叔我 ,在村里當了一輩子更夫,觀了五十多年的夜空,也算是有點造詣 ,把這本書殘缺的內容 ,修修補補了大半,現在把這本書傳給你,也不算我這輩子碌碌無為。”

我心想叔你可拉倒吧 。

村里誰不知道 ,你觀星卜命陳大蘿卜,和走陰問魂戈老婆子,還有看地瞧宅王大耳朵 ,并稱塔山村三大神棍騙子。

當年掃四舊的時候,怎么就沒把你們這些人掃進歷史的塵埃里?

但我也不能拒絕將死之人的遺愿,就把那本破書揣進懷里 ,說了聲謝謝。

陳三的爹嘆了口氣:“大海,你是個好孩子,心善 ,村里也就只有你愿意和我們家小三子一起玩,所以我才敢把一切托付給你 。

“但我卜過大海你的四柱八字和本命星位,你和你姐一樣 ,命沖白虎星 ,活不過十八周歲…… ”

我打斷了陳三爹的話,一點兒都不能聽他瞎掰。

我姐確實是十八周歲得癌死的。

但我下個月,就要過二十周歲的生日了 ,還說我活不過十八 。

陳三的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氣很大,抓的我生疼。

“彪娃子!你能活到現在 ,是因為三年前,有人幫你改了命! ”

我一臉茫然,不知道陳三的爹在說什么。

“你要是想活下去!心頭不能放下恨!記住了!”

然后陳三的爹就催促我快走 ,馬上就要天黑了,那小臉兒就要醒來了 。

我對著陳三的爹鞠了一躬,說明天我會來幫他收尸的。

之后 ,我去陳三家廚屋的灶臺下面,從灶灰里扒出一個盒子,就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陳三家。

當天夜里 ,我抱著那個盒子 ,開著燈,怎么也睡不著 。

大概一更的時候,窗戶外面傳來了動靜 。

先是一串夜貓子的可怖叫聲 ,然后就是人的腳步聲,由遠到近,最后停在我房間的窗戶下邊。

我躺在床上 ,大氣也不敢出,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知道你沒睡 。”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

“明天乖乖把東西送給我,不然 ,明天夜里,我就殺了你全家。 ”

然后那個腳步聲就遠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陳三家就響起了報喪炮。

我心里早有準備 ,但到了現場,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陳三爹的死狀,太可怖了 ,整個人被開膛破肚 ,腸子內臟被扒拉出來,花花綠綠的流了一床 。

夜貓子捕食的時候,也確實就是這么殺獵物的。

好幾個村公所來辦案的人 ,都是在扶著墻狂嘔。

“陳三”跪在那里,哭的呼天喊地 。

我看了它一眼,它的演技真是拙劣。

它也注意到了我的眼神 ,停止了哭泣,扭頭看著我。

“把東西給我 。”它說 。

“不。 ”

“那等著我今晚殺你全家吧。”它獰笑著 。

我不搭理它,也不怕它 ,我有法子治它。

這天晚上,約莫著九點鐘,天色已黑。

我打開陳三爹給我的木盒子 ,里面的東西不是別的,就是他平時打更用的木頭梆子和銅鑼 。

我走出家門,用梆子打起銅鑼來。

節奏一慢四快。

“咚——咚!咚!咚!咚!”

一邊敲著 ,我一邊圍著村子轉了一圈 。

到村里鄭屠戶家門口的時候 ,他家的窗戶突然打開。

“操你大爺的,大海!你會不會打更?現在戌時一更,你他媽的打五更的鑼! ”鄭屠戶對著我大罵。

打更是有規矩的 ,不能瞎打,節奏快慢對應不同的報時 。

但這些我能不知道嗎?

“傻彪子鄭豬頭,滾回去尻你家的婆娘!要你管老子的閑事?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回罵道。

之后 ,我繼續按照一慢四快的節奏打著鑼。

同時,我還高聲喊了起來:“寅時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陳三的爹跟我說過,這梆子和銅鑼 ,是自從明朝,有我們塔山村開始,就傳了下來 。

一代傳承一代的更夫 ,都是敲著這梆子和銅鑼,守護村子的安寧 。

甭管是塔山上的精怪,還是田埂間飄蕩的兇鬼 ,都得聽從這梆子銅鑼的指令活動。

一更之時 ,太陽落山,天將黑未黑,這時 ,人們準備休息,鬼怪蠢蠢欲動。

二更到四更,天色完全黑去 ,人們全部熟睡,這時才是鬼怪的時間,它們要害人 ,也只能在這個時候 。

到了五更,就是夜與日的交替之時,雞鳴破曉 ,萬物復蘇,這時,無論是法力再高強的鬼怪 ,也是不敢現形作惡!

我只要這樣一直打五更的鑼 ,那小臉兒就得遵從時辰,不能出手害人!

不知不覺,我來到了陳三家門口。

那小臉兒坐在門檻上 ,一臉怨毒的瞪著我,那神態,像是要把我剝皮生吞了一般。

這時 ,我也總算是看清了它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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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不敬畏鬼神的蠻人

它個子奇高 ,四肢瘦長,身穿褐色的絨布衣裳,一張煞白的臉小的夸張 ,大概只有我的巴掌大,鼻子卻是又大又尖,看起來無比的突兀怪異。

“你不是要今晚殺了我全家嗎? ”我挑釁著問。

那小臉兒把牙花子嘬的咔咔響 。

“你這點小伎倆……你給我等著。”

我不屑的一笑 ,繼續打我的更。

等時間真的到了五更 ,我也不用敲鑼,回家安心睡大覺去了 。

接下來的幾天,我也一直用這法子 ,拖著那小臉兒。

那小臉兒也是急的不行,它白天附在陳三的身上,打著傘出來轉悠 ,總想找機會害我,搶我的梆子和銅鑼。

可我白天不怕它,它白天又沒有法力 ,只能借著陳三的身體和我斗 。

而陳三那小身板,還不夠我一拳打的 。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全村的人都樂的開花。

村里頭號富戶孫大炮的老娘過八十大壽,孫大炮是個闊人,在村里的戲臺廣場 ,擺了三天的流水席 ,請全村的人免費吃。

而且,孫大炮還從外地請了個小戲班子助興 。

我最愛聽戲,又有免費的宴席吃 ,這便宜不占,簡直王八蛋。

還沒到響午,我就去占好了位子。

等到宴席開始 ,戲臺上的好戲也開始了 。

頭幕就是《貴妃醉酒》,一個小娘們唱旦角,咿咿呀呀的開嗓。

那小娘們的身段可靚 ,就是臉上化著濃妝,看不清她到底長啥樣,不過想來也不會差。

那小娘們唱到興處 ,一個臥魚,博得滿堂彩 。

我的眼珠子都快飛了出去。

這小娘們,腰肢怎么這么軟。

正當我心猿意馬之時 ,瞥眼看見從東邊來了個人 。

我立刻是收了心思 ,坐好身子,凝神戒備。

那人正是陳三,依舊是打著黑傘 ,坐在了我的旁邊。

陳三也沒有二話,拿起筷子就夾桌子上的臘肉吃 。

吃飽喝足后,陳三放下筷子 ,轉頭看著我 。

“你想跟我耗到什么時候?”

“繼續熬唄,看咱倆誰先撐不住。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陳三冷笑 ,起身離開,臨走前說它不會跟我耗,要不了多久 ,就會取走我的命 。

我不搭理它,繼續吃我的菜,看我的戲。

戲臺上已經是換了一出 ,現在是個老生在唱《四郎探母》。

這時 ,我感覺身畔飄來一陣香風 。

轉頭,那一瞬,我以為我看見了仙女。

正是之前唱《貴妃醉酒》的那個旦角小娘們 ,現在她卸了妝,身上依舊穿著戲袍。

“有些餓了,下來吃點東西 。 ”那小娘們不好意思的對我笑了一下。

我癡癡的看著她 ,卸了妝的她,簡直美若天仙。

她年歲大約十七八,鵝蛋臉 ,一雙大眼睛漆黑清澈,鼻梁高挺,小嘴兒好似飽滿的櫻桃 。

哪怕是在畫上 ,我也沒見過此等國色天香的美女。

“幫我拿塊米糕行嗎?”她問。

我忙不迭的點頭 。

隨即,我和她就聊了起來 。

她名叫小惜月,這肯定是藝名 ,我知道 ,她們戲班子里的人走江湖從不用真名。

小惜月個性很活潑,給人的感覺很親切,我和她沒一會兒就聊熟了。

“你是獵人?那你打到過的 ,最厲害的野獸是什么啊?”小惜月好奇的問 。

在這么漂亮的異性面前,我肯定也是沒法避免吹牛皮的毛病。

“熊 、狼、豹子,我都打過 ,但最能拿出來說的,還是去年我打到過的,那頭五百斤重的大野豬! ”

“五百斤?”小惜月驚愕的捂住小嘴。

我點頭 。

“那野豬不僅個頭大 ,毛發也都白了,快要成精了!我和大伯下了三個夾子,廢了它三條腿 ,堵了它一天一夜,最后才抓住它!”

實際上,熊和豹子我確實打過 ,不過是前年山祭那天 ,全村獵手一起上山打圍獵打到的。

野豬的事兒也沒有半分假,但功勞大部分都是大伯的。

我個人最能拿出來吹的,就是去年冬天封山 ,我一箭射死了一頭落單的孤狼,狼皮現在還在我家里的炕上 。

說真的,光論箭法 ,我在塔山村稱第一,還是沒人敢稱第二的。

小惜月很是崇拜的看著我,我很受用。

“山上真的有那么多可怕的東西嗎?我本來還想趁著下午歇息 ,上山玩玩呢 。 ”

聽了這話,我肯定是立刻表態,我可以陪著她一塊去 ,給她當護衛。

小惜月開心的點頭,吃完飯后,還拉著我進了戲班子的后臺 ,把我介紹給她的同伴認識。

戲班子加上小惜月 ,一共有四個人,因為人少,他們也沒分工 ,都是兼任著唱角和伴奏樂手 。

一個四十多歲,個子偏矮,皮膚黝黑 ,笑起來很憨厚,小惜月喊他九叔 。

一個二十出頭,身材高大 ,一頭卷發,模樣有點像新疆人,藝名叫老小孩。

這倆人對我都挺熱情 ,說戲班子走江湖,出門在外不容易,讓我多多關照他們。

之后 ,小惜月拉著我 ,來到一個正坐著畫臉的男人旁邊 。

小惜月說這個是她親哥,也是這個戲班子的班主,藝名叫小神槍。

我只看了那人一眼 ,心頭就驚了一下。

他是小惜月的哥哥,模樣自然不會差,側臉看過去 ,輪廓好似刀砍斧削一般 。

更讓我折服的,是他身上那股氣質,說不出的瀟灑俊逸。

可那小神槍 ,聽了小惜月介紹我后,看都沒看我一眼。

小惜月又跟他說,下午要和我一塊上山玩 ,他才轉過頭來,剜了我一眼 。

“你好。”我笑了笑。

他還是沒搭理我 。

“莫非是個啞巴?”我心想。

這時,小惜月已經是拉著我走開了。

之后 ,小惜月換了身便裝 ,我也回家拿了弓箭獵刀,我們倆就一塊上了塔山 。

到了半山腰,小惜月很是開心 ,說這山上空氣也好,景色也好 。

我看前面有片松樹林,就喊著小惜月過去 ,給她摘點松子吃。

進了林子,我剛想賣弄我的爬樹大法,卻莫名的感覺到一絲異樣。

這是身為獵人的本能 。

我好像從空氣中 ,嗅到了什么危險的信號。

這時,從我背后,響起像是翅膀撲騰的沉重聲響。

我瞬間拔出獵刀 ,看都沒看,反手向身后一捅!

獵刀捅在了一個無比堅硬的東西上面,震的我虎口發麻 。

同時 ,我聽見了一聲夜貓子的長嘯聲。

“果然是它。 ”我眼看著一只無比巨大的怪鳥從我頭頂飛過 。

它一身褐色的羽毛 ,張開翅膀的身體,該有小牛犢那么大了!

兩只彎曲的爪子,散發著黑色的光亮 ,比鄭屠戶家里勾豬的鐵爪子,還要大個三倍不止!

剛才幸虧我反應快,不然讓它從背后給我來一爪子 ,我現在已經沒命了!

小惜月發出驚恐的尖叫,說那是什么?

我顧不得跟她解釋,眼看那夜貓子盤旋了一圈 ,又是向我們飛來。

我當即抓住小惜月的手,就沒命的往著林子深處跑。

進了一片茂密的樹林,我和小惜月才停了下來 ,那夜貓子身軀龐大,被樹枝枝杈擋著,飛不進來 。

它落在了離我們大概三十米遠的一根樹干上 ,盯著我們 ,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

那夜貓子的臉,像是猴臉的形狀,臉上全是白毛 ,眼窩深陷,看起來無比的嚇人。

“那到底是什么鳥?模樣像是貓頭鷹,可怎么這么大?”小惜月驚恐的問我 。

“就是貓頭鷹 ,成了精的貓頭鷹 。”我咬著牙說。

眼下的情況有點麻煩,我和小惜月被它堵在了這里,一出這片林子 ,就要被它從空中襲擊。

可這么拖下去,到了晚上,它就能化形并恢復法力 ,那時我和小惜月更是難逃一死 。

沒有別的辦法,我從背后掏出一只箭,搭弓上弦。

“你不是說它是精怪 ,那你還敢攻擊它?你不害怕嗎? ”小惜月訝異的問。

我笑了笑 ,說沒什么好害怕的 。

這時,我想起了我大伯的那句名言。

我大伯張震山,他是個蠻人。

我們當地土話說的蠻人 ,意思就是不敬神的人 。

在塔山村,種地的村人拜土地神,打獵的村人拜山神。

而大伯什么神都不信 ,他從十三歲就住在山神廟里,睡山神老爺的神祇,吃山神老爺的供品。

村里人說他這么放肆 ,哪天肯定要被山神老爺取走性命 。

可大伯現在活到了五十多,還是身體健壯,吃飯嘛嘛香。

我也曾問過大伯 ,他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怕鬼神?

大伯不屑的笑,說怕什么,鬼也會被道士殺死 ,神也會被更厲害的神殺死 ,讓我只需要記住一句話。

我挽弓搭箭,瞄準樹干上的那只夜貓子精怪,嘴里念叨著大伯的那句名言 。

“只要是能被殺死的東西 。

“就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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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大意犯大錯的莽人

牛筋材質的箭弦繃到極致。

“去!”我低喝 。

箭矢飛出,劃出銳利的破風聲。

那夜貓子精怪肯定沒想到 ,我居然敢主動攻擊它。

它倉皇的扇著翅膀起飛,艱難的避開了那支箭 。

可這時,我的第二支箭 ,也已經是飛了出去。

這支箭它沒法躲,結結實實的釘在了它的下腹部。

它慘叫一聲,轉身就要逃走 。

我的第三支箭也射了過去 ,但飛到一半,被一根樹杈攔了一下,軌跡有點偏 ,沒射中那夜貓子精怪。

“它逃走了!去追它啊! ”小惜月說。

“追你媽了個頭! ”我忍不住罵了這傻娘們一句 。

隨即 ,我拉著小惜月的手,向東一路狂奔。

跑了大概一分鐘不到,我就又聽到后面傳來翅膀撲騰的沉重聲音。

我轉頭 ,看著天上那依舊追著我們的夜貓子,之前我射中它的那一箭,對它根本就沒有任何影響 。

它剛才裝作受傷 ,就是誘騙我們出去追它 。

山里這些野獸飛禽有多狡猾,我比誰都清楚,更別說它已經成了精怪。

我和小惜月繼續沒命的向前跑 ,可速度哪里比的上在天上飛的夜貓子?

“咱們要被追上了!怎么辦?”小惜月問我。

“不用怕 。”我說。

塔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是無比熟悉,前面就有個土坡 ,滑下土坡,就是生路。

這時,我和小惜月已經是來到了土坡上頭 。

我橫著抱起小惜月 ,往下一跳。

我的頭頂上 ,那夜貓子精怪的爪子,幾乎是擦著我的頭皮而過。

我雙腿伸直,屁股著地 ,貼著山坡上的草皮子一路滑了下去 。

然后我放下小惜月,起身拉著她,向著我們面前的一棟古樸石廟跑去。

這棟石廟 ,正是山神廟。

我料想著,那夜貓子精怪,肯定是不敢靠近山神廟 。

果然 ,那夜貓子精怪凄厲的叫了一聲,折返飛走了。

我和小惜月進了山神廟,都是癱倒在地上 ,大口的喘著氣。

良久,我才爬起來,進了后殿 ,看看大伯在不在 。

后殿沒人 ,大伯應該也是去孫大炮家吃流水席去了 。

我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把大伯的火折子,獵槍 ,牛角火藥筒全部扒了出來,掛在了身上。

我不太喜歡用這些熱兵器,但只要是飛禽走獸 ,就會懼怕火焰和爆炸,帶著這些,等會下山的時候 ,如果那夜貓子精怪再來,我能多些防備。

歇息完畢后,我就催促著小惜月 ,趕快走,不然馬上天黑了,會更麻煩 。

出了山神廟后 ,我和小惜月一路小跑著下山 ,不過好在這一路,那夜貓子精怪沒有再來了。

臨到山腳時,我和小惜月都是有些累了 ,就放慢了腳步。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好像有個人在跟著我們 。

我和小惜月現在的位置 ,已經是能看見村里的屋頂了,放個槍,全村的人都能聽到。

所以我停下了腳步 ,轉身看著那樹后面的人。

“出來! ”我說 。

我心里估摸著,應該不是那小臉兒,現在還沒有入夜 ,它是不能化形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它,已經借上了陳三的皮囊。

樹后面的那個人影動了一下 ,我瞥眼看見 ,她的衣角,有著黑色的流蘇花式 。

我的身軀一震,立刻是拉著小惜月向她跑了過去。

“姐!”

那人從樹后現出身來。

可她不是我姐 ,是另外一個我認識的人 。

“小……小鳳?”我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 。

確實是小鳳,她還是以前的那個模樣,怯怯弱弱的。

她身上套著一件明顯有點大的黑裙子 ,那裙子的款式很洋氣,我在村里沒見有女人穿過。

小鳳眼淚汪汪的看著我,又看了看小惜月 ,臉上滿是委屈 。

“小鳳,你…… ”

還沒等我開口問她是人是鬼,她就轉身 ,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沒有追,呆立在原地。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復活的死人了 。

“那是誰?”小惜月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 ,拉著她下了山。

剛到麥場東邊那條路上 ,我就遠遠的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那里 。

那男人長身玉立,身形直的像桿槍。

“哥!”小惜月興奮的向著那個男人跑了過去。

隨即,小惜月很是激動的 ,跟小神槍講了我們之前在山上經歷的驚險 。

可小神槍依舊是面無表情,抬頭仰望著塔山山巒。

我在一旁心里犯著嘀咕,這兄妹倆都挺不正常的 ,剛才的險情,換了普通的女孩子,現在早就嚇的嚎啕大哭了 ,可小惜月卻是全然當成了玩耍一般。

而那個小神槍,也一點兒都不關心自己的親妹妹?

這時,小神槍終于開口說話了:“回去吧 。 ”

我心里一驚 ,他不是啞巴?

“那我們先走一步啦,戲臺馬上就要開場了 。”小惜月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

隨后,我也是去了戲臺廣場 ,晚上的這頓流水席 ,我也不能錯過 。

在人群中,我找到了大伯,坐在了他的旁邊。

我給大伯講了之前在山上發生的事 ,大伯全程面無波瀾的聽完。

我心想著,大伯雖然不相信有鬼,但他身為獵人 ,肯定也要相信野獸成精這回事 。

大伯聽完后,點了點頭,說精怪確實不怕箭 ,但是很怕火槍。

“你之前碰到過?”我訝異的問。

“我年輕時碰見的多了,不過都是九十年代之前的事,這幾年 ,一次也沒碰見過 。 ”大伯抿了口燒酒。

我早就聽村人說過,大伯年輕時的經歷很傳奇,有著“山大王”的綽號。

只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他年輕時的事兒 。

“按你剛才說的 ,你和這群唱戲的,玩一塊去了是嗎?”大伯問。

我點頭,說就是和那個女孩 ,一塊上了趟山。

大伯放下了酒杯,眼神漠然的看著戲臺上,那正在翻跟頭的老小孩和九叔 。

在臺下的人們一波蓋過一波的叫好聲中 ,大伯轉頭,目光無比犀利的看著我 。

“你要小心,這幫唱戲的 ,不是善茬。 ”

我不知道大伯是什么意思,追問他,他也不回答。

流水席散場后 ,我要把之前拿大伯的獵槍等東西還給他 。

“你拿著防身吧,按你之前說的,那夜貓子精怪肯定不會放過你。 ”大伯說。

我想著也是 ,就只給了大伯一個火折子 ,給他馬上回山神廟的路上防身 。

大伯擺手說不用,即便他赤手空拳,山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傷他。

“真裝逼。”我心想 。

我和大伯分別后 ,他剛走出幾步,就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我。

“大海 ,還要叮囑你一件事,你如果看到復活的死人,別把這事跟任何人說。”

我愣了 ,大伯他知道死人復活的事?

按我之前的推測,我姐那天在我遇到危情,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她肯定一直就隱藏在村子周邊 。

可村子里沒能讓她藏身的地方,她只能是藏在塔山上。

大伯也是常年住在山上,這么說 ,我姐復活的事情 ,他早就知道?

可等我反應過來,想追上去喊住大伯,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伯已經走遠的不見人影了。

我只能是先回了家,正好現在已經是八點多了,我還得熬夜敲鑼 ,防著那小臉兒 。

這時,我發現出大事了!

我放在床底下的銅鑼,居然不見了!

我有點慌了 ,那根梆子,因為便于攜帶,我一直帶在身上 。

可銅鑼太大 ,我就一直藏在床底下。

“鑼!媽!我的鑼哪去了? ”我焦急的大喊。

“被人借走了 。”

“啥?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說過!別讓陳三進我們家門!一步都不行!家里的啥東西都不能給他!尤其是這面鑼!”我憤怒的大吼。

“不是陳三借的,是戈老婆子借的。 ”我媽很是委屈的說 。

我瞬間醒悟過來,氣的都想抽自己一個巴掌。

大意了!忘記了!陳三的爹臨死前明明提醒過我 ,我卻給忘了。

這村里 ,還有那小臉兒的一個同伙 。

我抬頭,看著屋外的天色,已經是快要入夜了。

這下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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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扮演關帝爺的憐人

我頭也不回的出了家門,向著戲臺廣場跑去 。

連喊都沒喊一聲 ,我直接沖進了戲班子的帳篷里。

“鑼!有沒有鑼?借給我!”我焦急的大吼。

小惜月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問要鑼干什么 。

“沒時間解釋,來不及了 。”我說。

看我如此急躁 ,那九叔急忙是取下了帳篷墻上,掛著的一面鏜鑼給我。

我拿了鏜鑼,轉身跑出帳篷 。

在戲臺廣場 ,我思量了一下,我肯定不能回家,也不能留在村里 ,因為我不知道 ,用這面鏜鑼打更,能不能降住那小臉兒。

所以我就向著麥場而去,想著馬上如果這面鏜鑼沒用 ,我就拿背上的獵槍,和那小臉兒硬碰硬。

可剛到麥場,我就看見麥場對面的山坡上 ,站著一個人影 。

正是那戈神婆,她手里還拿著那面銅鑼。

戈神婆向我晃了晃她手里的銅鑼,表情很是得意。

“操你媽的死老婆子! ”我罵了一句 。

明知道她在引誘我 ,可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是追了過去。

戈神婆一個小腳老太太,跑的還沒我走的快 ,我立刻是追上了她,把她堵在了山坡邊。

“鑼給我 。”我說。

“你自己過來拿。”戈神婆陰森的笑 。

這時,我突然感覺背后刮過一道勁風 。

來不及取下背上的獵槍 ,我直接用手里的鏜鑼去格擋。

蹚鑼“咣當 ”的一聲 ,脫了我的手。

我回身,眼看著天上有大大小小十幾只夜貓子,都在盤旋著伺機攻擊我 。

這群夜貓子里 ,包括剛才攻擊我的那只,都沒有之前我在松樹林遇到的,那只褐色的猴臉夜貓子。

也就是說 ,那小臉兒沒在這里。

我轉頭,看著戈神婆 。

“快把鑼給我!你是被蠱了惑嗎?為何要替那精怪做事?”

戈神婆依舊是笑,說她一直都是夜游神的仆人。

“夜你媽的游神!它就是只夜貓子精!”我大吼。

戈神婆不搭理我 ,反手就把她手里的銅鑼扔下了山坡 。

我沒有猶豫,當即是跟著跳下了山坡。

山坡大概有五米高,但坡下是草地 ,我落地后一個翻滾,也是沒有摔傷。

還來不及起身,我眼瞅著 ,那面銅鑼 ,就在我的面前,急忙是伸手去抓 。

這時,一只穿著厚底黑布鞋的腳 ,踩在了那面銅鑼上。

我抬起頭,看到一張長著鷹鉤鼻的慘白色臉龐。

“咕咕咕 。 ”那小臉兒的喉嚨蠕動著,發出戲謔的笑聲 。

我立刻是向后一個打滾 ,舉起獵槍就瞄準那小臉兒!

可還沒等我扣下扳機,我突然發現,我的身體不聽使喚了。

我保持著半臥在草地上的僵硬姿勢 ,絲毫動彈不得。

別說是手指,連眼皮都沒法眨,全身上下 ,只有眼珠子能動 。

像是睡覺的時候,被鬼壓床的那種感覺,感覺和意識都在 ,可連喘氣都不能自己控制 ,讓人難受到了極點。

“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妖法? ”我心慌到了極致。

這時,從那小臉兒身后,又是走過來一個人 。

正是那戈神婆。

“夜游神大仙兒 ,您可要記著我的功勞,等我死后,渡我成仙。”戈神婆滿臉的諂媚 。

可那戈神婆剛走到小臉兒旁邊 ,身體就僵住了,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我看的真切,戈神婆應該是和我中了一樣的招數。

我瞪大眼睛 ,看著我身下的草地,從我躺著的地方,到戈神婆躺著的地方 ,草的顏色都有些泛黃,還散發著一股腥臭的味道 。

我瞬間明白了,這地上 ,滿是那夜貓子的貓溺 ,這東西,跟那黃狼還有臭鼬的屁一樣,能麻痹它們的獵物。

我心頭一萬個哀嘆 ,怎么我堂堂一個獵人,眼下居然中了這飛禽的圈套。

而那小臉兒轉過身,看著躺在地上的戈神婆 ,發出一串怪笑聲 。

“本神自然記得你的功勞,現在就獎賞你 。”

小臉兒伸出手,它只有四根手指頭 ,指甲又彎又細長,像是鐵鉤一般。

隨后,那小臉兒掀開了戈神婆的衣服 ,用指甲劃開了戈神婆的肚皮。

它的動作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給戈神婆開膛破肚 。

戈神婆躺在那里,雙眼瞪大 ,一點兒反應也做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腸子被那小臉兒掏出來。

小臉兒蹲在那里,把戈神婆的腸子咬在嘴里,嚼的咯嘣咯嘣 ,吃完一截,就再從戈神婆肚子里拽出一截。

我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頭都發了毛 。

人被刨開肚子 ,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內臟被這怪物活吃掉,身體還動彈不得。

我再也想不到 ,比這還痛苦的死法了。

戈神婆的眼睛里滿是恐懼和無助,最后等到腸子內臟都被那小臉兒吃了一半,才咽氣身亡 。

我也沒時間同情戈神婆 ,因為下一個肯定就是我了。

我努力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口腔里。

只要能伸出舌頭,咬破舌尖 ,疼痛就能讓我清醒 。

可我無論我再怎么使勁 ,我的舌頭都沒有絲毫動彈。

我都想哭了,這下徹底完蛋了。

實在是不甘心,我就要死在這里 ,還是這么可怖的死法 。

而那小臉兒已經是吃空了戈神婆的內臟,站起身來,抹開嘴上的污血 。

“小的們 ,剩下的給你們! ”

十幾只大小顏色各異的夜貓子飛了過來,爭相啄食戈神婆的尸體。

那小臉兒向我走了過來。

“你這小子,三番兩次壞我好事……”

它蹲下身來 ,撥開了我手里的獵槍 。

它那碩大的鷹鉤鼻,貼在了我的臉上,嘴巴里剛吃過內臟的腥味 ,不停的噴進我的鼻孔。

“我要慢慢的把你折磨死。”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徹底絕望了 。

這時,草地的西邊 ,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還有幾句蒼勁鏗鏘的唱詞。

“徒有凌云志。

“奈機緣未逢 。

“這寶刀要爾何用? ”

那小臉兒當即是驚慌的站起身來,向著西邊張望。

我的腦袋也正是對著西,眼看著從夜幕里 ,緩步走出來三個人。

為首的一人,身穿綠錦戰袍,背后插著四根花旗 ,五綹長髯隨風飄動,臉上是張朱紅色的京劇臉譜 。

那綠衣人身后,一個黑臉黑衣的漢子 ,扛著一把青龍偃月刀,一個白衣玉面的男子,手捧著一顆金色大印。

我驚的眼珠子快掉下來 ,這不就是武圣真君關二爺,和他的兩個侍從,周倉和關平嗎?

這三個人 ,真的就像是關帝廟里的塑像顯靈下凡了一般。

關帝腳下龍行虎步 ,靠近了那小臉兒 。

“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草菅人命 ,難道你就不怕王法嗎?”

小臉兒雙眼滿是恐懼,不停的后退,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勁 。

這幾句唱詞我聽的真切 ,是京劇《斬熊虎》,關公出世的那一段。

關帝捋了一把長髯,繼續吊著嗓子唱:“反了哇 ,反了!清平世界,竟出這妖孽精怪!”

那小臉兒已經是驚慌失措了,轉身就要逃跑。

可那周倉和關平 ,一個扛刀,一個捧印,當即是堵住了那小臉兒的路 。

“惱恨不平! ”

“惱恨不平!”

那小臉兒被三人包夾 ,急的原地打轉 ,嘴里連連發出怪叫。

關帝踏前一步,嘴里念著唱詞:“俺一怒除盡狂佞!

“刀來!”

“刀在! ”周倉捧刀獻上。

關帝揮舞起那青龍偃月刀,手起刀落!

那小臉兒的人頭也隨之落下 。

我只覺得眼前一股黑霧閃過 ,那小臉兒已經是現了原形,一只滿身棕色羽毛的老夜貓子,體型好似小牛犢 ,已經是沒了腦袋。

而之前那些正在啃食戈神婆尸體的小夜貓子,都是癱在地上,求饒般的大叫。

“妖孽已除 ,本帝君今天就放過你們這些小鳥兒,今日看清這妖孽的死狀做儆戒,以后不要妄想成精害人!”關帝用刀尖指著那棕色老夜貓子的尸體 。

那些小夜貓子都是連聲叫著應承 ,然后如獲大赦的飛離這里。

關帝把青龍偃月刀丟給周倉,向著我走來。

他從懷里掏出了個白色圓球,像是樟腦丸 ,在我鼻尖摩擦了一下 。

我吸了一口那刺鼻的氣味 ,身子當即是重新聽了使喚。

由于之前僵的太久,我直接是癱在了地上。

那關帝爺向我伸出手 。

我抓住了他的手,他把我拉了起來 。

我驚魂未定的看著他的那張紅色臉譜 ,還有臉譜下面的,那對有些熟悉的狹長眼睛。

“敢問關帝老爺,何方神圣?”我問。

他抬手摘下臉譜 ,露出一張英俊的帥臉 。

“鄙人,小神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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