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害
“建新橋 ,到了,右側車門打開前…… ”
齊宏宇才剛出輕軌,就被大批人群包圍 ,裹挾著往前走,身不由己的邁上扶梯 。
他很討厭坐輕軌,尤其是高峰時期的三號線,人實在太多了。但他更討厭打車 ,又貴又堵,到家比坐輕軌還晚。
傍晚的山城,最是熙攘熱鬧 ,這座輕軌站又處在山城第二大商圈上,出站就能瞧見花枝招展的姑娘四處游走 。
白花花的大腿,舒緩了齊宏宇的神經 ,接連幾天窩在警隊加班辦案的疲倦仿佛也被掃除了幾分。
這年頭想當個稱職的警察太累了。
輕軌站離他家不遠,七八分鐘,就到了他住的小區門口 ,那個仿佛于上世紀末建成的老小區,連門都沒封,除了停車場有人收錢 ,壓根看不到物業存在的痕跡。
眼睛始終盯著屏幕,靠成熟的腳自己走到14棟,上了7樓,齊宏宇才放下手機 ,邊略略平復下呼吸,邊吐槽自己體能下降的厲害,邊掏出鑰匙開門 。
到家的齊宏宇只想休息 ,直接把自己砸進沙發,繼續百無聊賴的刷著短視頻。
直到十點,饑腸轆轆 ,他猛地反應過來,一邊暗罵自己忘了時間,把責任都推到短視頻上去 ,一邊趕緊打開軟件點外賣。
正這時,他手機收到條短信 。
短信是老漢發的:下班了嗎?你過來一趟。
齊宏宇眉頭一皺。
老漢不是他的親爹,而是繼父 。
他們爺倆感情很復雜 ,繼父從小對他視若己出,照顧的很,但偏偏總愛拈花惹草,特別花心 ,為此他沒少為母親出頭,跟繼父鬧別扭。
不久前母親過世,為下葬的事父子倆還產生了分歧 ,彼此意見極大,天天吵架,要不因為自己是警察 ,得克制,恐怕還得動起手來。
好在最終父親做了讓步,同意先讓母親下葬 ,并承諾會辦好這事,讓他好好工作 。
事情應該是辦妥了吧?齊宏宇這樣想,趕緊披上外套迅速出門 ,跑到小區門口,隨手攔輛的士,往繼父家趕。
二十多分鐘后才到達目的地。繼父家也在一套又老又舊的老小區里,同樣沒有物業 ,甚至連路燈都沒幾盞 。
不過這小區承載著齊宏宇的童年,他十分熟悉,經車熟路的來到七棟401門口 ,砰砰砰的敲門。
沒人回應,他暗罵聲,只好掏兜翻鑰匙。幸好他帶了鑰匙 ,將門打開。
門內漆黑一片,似乎沒人在家 。他反手開了燈,皺眉掃了幾眼 ,喊了兩聲老漢,依舊無人應答。
掏出手機打了電話,鈴聲從屋內響起。他納悶的走進臥室 ,瞧見放在床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幾眼 。
他忍不住罵了幾句:“大晚上的喊我過來,人又跑了?手機也不帶,麻買劈!”
放下手機 ,他又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臥室太干凈了,收拾的整整齊齊,一點不像繼父的風格。那家伙向來邋里邋遢 ,不修邊幅,自己一個人住,不把屋子糟蹋成狗窩就不錯了 ,哪可能拾掇成這樣 。
帶著懷疑,他打開了衣柜 、床頭柜,然后又到客廳走了一圈 ,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和諧,與齊宏宇記憶中的“家”大相徑庭 ,許多擺設的位置都變了。
尤其臥室,簡直煥然一新 。
那家伙,搞了個大掃除不成?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而且就他那點收拾能力,就是大掃除也不可能收拾的這么干凈。
除非請了家政 ,但向來不注重衛生的人,怎么可能掏錢請家政來搞衛生?
地板角落還有些濕,燈光下看得見水漬 ,應該才拖不久 。這老漢,拖完地就急慌慌的出門了?搞什么名堂?
正這時,齊宏宇手機再次響起 ,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
“你好,哪位? ”
“請問是齊宏宇嗎?”電話那頭問道:“冉秋生是你什么人?”
齊宏宇挑眉,回答:“他是我老漢。”
末了又補充:“繼父。 ”
那頭頓了兩秒 ,隨后說:“你現在方便嗎?”
“方……”
他剛想回答,門口又站了兩名青年,瞧了瞧門 ,問:“請問,這里是冉秋生家嗎? ”
齊宏宇應一聲,又對電話里說句稍等,接著對門口兩人問道:“有什么事么?”
同時迅速打量二人 ,就見他倆運動外套下都露出一截藍色衣領,下身穿著寬松的西褲,一人穿黑色運動鞋 ,另一人穿著破舊的黑皮鞋 。
這副裝扮他在熟悉不過,因為他自己也是這么穿的,所以雖然不認識他們兩人 ,但他能肯定這是自己同事。
大晚上的有警察上門找冉秋生,偏偏他不在,手機也沒拿 ,另一邊還有人打電話到自己這……
情況有點不對啊,他心中涌現出不好的預感。
倆青年對視了幾眼,接著左邊那人走進門 ,問道:“請問,你是冉秋生的什么人?”
“他是我老漢 。 ”齊宏宇再次問道,同時指了指手機:“那邊也有人給我電話。發生什么事了嗎?”
手機那邊傳來句話,讓齊宏宇跟現場的同事溝通 ,就掛了電話。齊宏宇不關心這些,只看著面前的倆警察 。
倆青年警察對視幾眼,然后稍矮些的民警斟酌著問:“你知道他今天是什么時候出門的嗎?”
“不知道。 ”齊宏宇搖頭:“半個鐘前我才收到他短信 ,讓我來一趟。”
“半個鐘前?”那民警明顯一愣 。
另一人則抓住了別的重點,問:“也就是說,你才剛到? ”
“剛到五分鐘吧。”齊宏宇回答。
他接著問:“我看這里好像才剛拖過地吧?不是你拖的?”
這回齊宏宇沒再回話 ,只不耐煩的問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老漢他怎么了?”
兩人一直顧左右而言他,讓齊宏宇心里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樣子 。
片刻后 ,矮個民警才開口說:“他遇害了。 ”
“什么?”齊宏宇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開什么玩笑,這好端端的……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高些的民警見狀猶豫兩秒 ,才補充說:“半個鐘前,冉秋生的尸體被發現在一公里外的垃圾池里,按照經驗初步推斷,有幾個鐘了。 ”
“不可能!”
齊宏宇渾身僵硬 ,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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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涉案
狹窄逼仄的小房間里 ,只有一盞大燈吐著刺目白光,正正的掛在天花板正中央 。
白光扎的人眼生疼,心情煩躁。
齊宏宇坐在椅子上 ,咬著腮幫,雙目無神。
身為刑警隊法醫,他對審訊室自然不陌生 ,但坐在嫌疑人的位子上,是頭一遭 。
等了好一會兒,審訊室的門終于被打開 ,又兩名面生的刑警走進來,一女一男,一老一少,坐在齊宏宇對面。
他們還帶了份盒飯 ,放在齊宏宇面前。齊宏宇確實餓了,但他完全沒有胃口,只看了盒飯一眼 ,沒動 。
見狀,中年女警也沒管盒飯,直接說:“齊宏宇 ,你也是警察,別的就不多說了,咱們開門見山吧。今天傍晚六點 ,你在哪兒,在干什么?”
齊宏宇舉起雙手,亮出腕間的手銬 ,反問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我明白按照慣例需要對我例行詢問,但……你們這架勢,是拘傳訊問吧? ”
年輕男警皺眉:“齊宏宇,你涉嫌殺害親屬 ,我們是依法對你提起拘傳。剛蔡姐說的很明白了,你也是警察,明白規矩 ,請配合我們調查 。”
“我?殺我老漢?”齊宏宇被氣笑了,接著猛地揮手把盒飯打飛出去,站起身罵道:“你們TM不會破案就別瞎嗶嗶 ,讓我來!說老子殺人?你們怎么不說…… ”
男警也是個暴脾氣,一拍桌子就站起來和齊宏宇對吼:“齊宏宇!你給老子坐下!這里是審訊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兩人面紅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 ,誰也不肯讓。
“好了。”中年女警開口,但二人完全不聽,自顧自的吵著 。
她漸漸有些無奈 ,只得高聲道:“齊宏宇!你還想不想搞清楚你老漢的死因真相?在這和我們鬧,能鬧出個結果來? ”
女子聲音本就相對尖利,一下蓋過了二人,齊宏宇臉色變了幾變 ,終于頹然坐下,看向女警,想聽聽她怎么說。
“今晚十點許 ,指揮中心收到群眾報案。”女警開始訴說:“經派出所民警確認后,我們支隊也迅速派人趕到現場。
尸體被扔在垃圾池里,被垃圾遮掩覆蓋 ,死者身中數刀,其中致命傷在胸膛中部,一刀刺穿心臟 。另外 ,死者十指被剁去,小臂處有幾道砍痕,同時臉上也有兩道劃痕……”
“嗯?”齊宏宇忽的眼前一亮 ,心里竟瞬間升騰起了期待:“也就是說……死者面部受創,也無法提取指紋,所以他的身份其實還存疑,未必是我老漢? ”
“原則上是這樣 ,但死者臉上的傷痕其實并不影響辨認。”女警緩緩搖頭說:“我們在死者身上發現了錢包,錢包里有身份證,以此確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齊宏宇臉色又沉了下來 。
男民警則皺著眉 ,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女民警這么說不合規,但都被女警的眼神擋了回去。
見齊宏宇表現 ,女民警繼續說:“經初步勘察確認,受害人應該死亡于傍晚六點到六點半左右,另外 ,發案的垃圾池并非兇殺現場。 ”
第二次聽到關于死亡時間的判斷,齊宏宇本能的又要反駁,因為十點的時候繼父還給他發過短信 ,但多年辦案的經驗又告訴他,短信不是電話,并不能說明什么 。
女警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齊宏宇插嘴 ,她就繼續說:“同時,在拘傳你之前,我們發現冉秋生的家 ,那套三居室,就是兇殺現場。經初步現場還原,認為本案系單人作案 ,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熟人……”齊宏宇猛地握拳,接著又皺起眉,有些迷茫:“可他沒什么熟人啊 ,就我知道的熟悉的幾個關系都還好,近期也沒聽說鬧矛盾,怎么會殺人? ”
“眼前這不就坐著一個?”男民警冷笑:“據我們走訪調查 ,你最近和冉秋生矛盾不小啊!”
齊宏宇再次爆發:“放你娘的屁! ”
“冷靜!”女警柳眉倒豎,臉色冷了下來,說:“大概情況我都說了,對你也算仁至義盡 ,下面,請你配合我們調查,老實回答我們的問題!”
齊宏宇張了張嘴 ,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半晌后才輕輕點頭 ,道:“問吧 。 ”
“今天下班后,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我五點下的班 ,坐輕軌回家。”回憶片刻,齊宏宇說:“五點四十到輕軌站,步行回家 ,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六點前到的家……”
他把自己今晚的行程仔細的說了出來。
“時間記得還真準 。 ”男警呵呵一聲:“怕不是有意為之。”
齊宏宇右手攥拳,面無表情的說:“我申請換個記錄員!”
“你! ”
“好了!”女警呵止,斜了他一眼 ,之后對齊宏宇說:“能解釋下嗎?時間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這算是我個人疑問,你可以拒絕回答。”
齊宏宇沉默兩秒,別過頭:“收能量。 ”
女警:???
“坐地鐵有能量 。”齊宏宇解釋:“如果不加班的話 ,每天都差不多這個點收上一天的能量,證明我出站時間都差不多這個時候。”
女民警略顯茫然,男警卻撇撇嘴 ,但這個理由他也無力反駁,只能對女警點點頭,示意這個解釋沒問題。
她了然 ,繼續問:“你剛剛說,不知道受害人和誰有矛盾,是嗎? ”
“是這個意思 。”
“那你呢?”女警追問:“你和他的矛盾 ,怎么回事? ”
“主要是因為我媽。”齊宏宇抿唇:“簡單說,我媽死在醫院,他鬧,想讓醫院賠錢 ,導致我媽遺體一直被凍著沒火化,我倆因此鬧矛盾。但上周他已經松口,同意先把遺體火化了再說 。”
“吵過架?”
“好幾次 ,很兇,鄰居可能都聽到了。但都沒動手。 ”
女警沉思起來 。
不一會,外頭有人敲門 ,隨后又一中年民警走進來,遞給她幾份資料。
她看了兩眼,隨后抬頭看向齊宏宇 ,有意無意的說:“兇器上的指紋鑒定結果出來了,上邊有你的指紋。”
“兇器?指紋?”齊宏宇眸子亂顫 。
女警頗有深意的看了他兩眼,繼續往后翻 ,緊跟著臉色驟變:“什么?這不可能!冉秋生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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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局
她反應太大,驚愕交加以至于有些不知所措的齊宏宇也回過神來 ,身子微微前傾,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女警緩緩收斂情緒,但依舊面色古怪的盯著齊宏宇看了半天 ,齊宏宇被他瞧的心里毛毛的。
邊上的年輕人忍不住好奇,湊過腦袋也瞟向報告,接著猛地一縮脖子 ,咽口唾沫,嘀咕道:“尼瑪……撞鬼了,絕對是撞鬼了!”
齊宏宇眉心擰的更緊幾分 ,不自覺的抖起腿,十指也擰在一塊,指節被掰的發白 ,迫切的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心里也又一次升起不切實際的期待——或許他們證明了死者并不是冉秋生……
女警終于開口:“齊宏宇,你今年幾歲? ”
“28,我93年生的。”齊宏宇說 ,接著反問一句:“怎么?”
“93的…… ”女警訥訥:“冉秋生是1968年生人,和你差了整整二十五歲。”
“那又怎樣?”
女警解釋:“法醫科那邊,為了證明冉秋生的身份 ,取了你倆的檢材做親緣關系鑒定 。 ”
“???”齊宏宇有點懵:“我和他?不是,你們法醫科水的有點過分了吧?他是我繼父!繼父是什么意思你們知道嗎?我和他有錘子親緣關系。”
“可能是同事轉述的時候出現了偏差。”
齊宏宇則忽的想起他們剛剛的反應,身子微僵 ,眼神茫然:“等等……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和他竟然檢出了親緣關系吧? ”
“不止如此 。”女警將這份報告抽出來,放在桌上緩緩推向齊宏宇 ,同時說道:“你和他的DNA一模一樣,說明你倆大概率是雙胞胎。”
“雙!!! ”齊宏宇眸子怒凸,仿佛后腦被人狠狠瞧了一悶棍。
審訊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除了喘息,聽不到半點別的聲音 。
還是青年男警率先打破沉默,說:“法醫科搞錯了吧?他們差著二十五歲,怎么可能是雙胞胎?”
接著他翻開資料瞥一眼 ,又說:“冉秋生年紀比齊宏宇他媽都大,這怎么生的?”
老女警抿唇:“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保險起見 ,我會建議法醫科把檢材送去市局,再做一次詳細的鑒定,必要時建議做堿基對逐一鑒定。 ”
說完 ,她看向齊宏宇,卻見齊宏宇雙目無神,仿佛已失去了靈魂。
過了半分鐘 ,他瞳仁才重新聚焦,跟著深吸口氣,沉聲說:“交給我!我要親自做鑒定 ,否則我無法相信……”
“你以為可能嗎?”男警打斷他,指節在桌上連叩幾下,語氣不耐:“要我跟你強調多少次,你現在是嫌疑人!認清你的身份 ,別再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
“那我也再強調一遍 。”齊宏宇毫不示弱的瞪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再次申請換個記錄員。”
老女警瞇眼:“齊宏宇。 ”
“我懷疑他針對我 。”齊宏宇淡淡的補充,同時也是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以勉強維持自身理智思維:
“就算我有嫌疑,但他張口閉口,明里暗里都認定我就是兇手。我需要 ,也有權限要求受到公正的對待,而不是傾向性極強的自我判斷,這個理由是否足夠?”
“別鬧了。”老女警輕嘆口氣 ,瞪了青年一眼,才盯著齊宏宇說:
“同為刑警,我也不想看著你出事 ,我也想證明你與本案無關,因為,刑警殺害親屬,這對我們整個山城警隊來說都是恥辱 ,是污點。你愿意相信我的話,就請克制你的情緒,配合我們調查 ,好嗎? ”
齊宏宇沉默,又想到先前她“違規”泄露案情的事,終于輕輕點頭 。
出奇的 ,青年男警也沒吭聲,表現的十分“聽話”。
“你說你下班后一直待在家里,有誰證明? ”
“沒有人 ,我自己在客廳沙發上刷著短視頻。”齊宏宇搖頭 。
女警揉著太陽穴:“那……你家樓下有監控什么的嗎?”
“不知道,但我猜沒有。 ”齊宏宇搖頭:“我家連物業都沒,監控什么的更別想。我老漢家也差不多情況 ,甚至更糟點,我家好歹還有停車場 。”
“沒有不在場證明,發案時你在被明顯清理洗滌過的現場,拿著死者的手機 ,兇器上邊發現你的指紋,偏偏你最近還和死者發生矛盾,有鄰居指證你和他吵了幾次 ,每次情緒都很激動……”
聽著聽著,齊宏宇腦殼隱隱作痛,情緒也愈發低落——腦殼痛是因為情況對他來說太不利了 ,目前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指向他;情緒低落則是因為繼父遇害,他卻無能為力,甚至只能作為嫌疑人坐在審訊室接受訊問。
又十幾秒 ,老女警接著開口:“解釋一下吧,死者身上的兇器為什么會有你的指紋? ”
“能給我看看兇器嗎?”齊宏宇反問。
老女警遲疑片刻,又開始翻著手中的材料 ,片刻后從中抽出張A4紙,放在桌面上,兩指用力一送,把材料推給齊宏宇 。
“這……”齊宏宇看了兩眼 ,抬頭:“這是老漢家的水果刀,我買的。 ”
頓了頓,他補充說:“這把刀上有我的指紋 ,再正常不過。如果這一切是兇手刻意為之,那這就是再明顯不過的栽贓陷害……
對了!手機!那條短信十有八九是兇手發給我的,你們快查查手機上的指紋!”
“查過 ,上邊確實附有多枚指紋 。”女警接話。
齊宏宇情緒激動,正要說那可能就是兇手所留,女警就給他潑了盆冷水:“都是你的。”
“艸! ”齊宏宇怒罵一聲 ,有些絕望。
但他很快又硬逼自己調整心態,冷靜下來 。
不一會兒,他又有了思路:“艸!艸艸!有了有了!這個方向 ,或許就是突破口!”
女警眼前一亮,身子立馬前傾,腦袋微微向右偏,左耳朝前 ,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齊宏宇死死抓著閃過的靈光,提出要求:“我要看看尸體!”
“只能看照片。 ”女警一邊回答,一邊又抽出幾張打印紙遞給他 。
齊宏宇趕緊接過 ,仔細觀察了片刻,便長呼一口濁氣,成竹在胸的說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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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綻
與此同時,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會議室依舊燈火通明。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 ,但這幫好不容易破獲大案,難得能如期下班的刑警卻都紛紛從家里回到了單位,聚在一塊 ,各個臉上都帶著愁容。
齊宏宇雖是法醫科的人,但同時也是他們隊的聯系法醫,他們手上的案子在法醫鑒定這一塊絕大多數都由齊宏宇負責,合作的多了 ,彼此的交情自然很深 。
更別說齊宏宇人緣一向不錯。
可除了發愁,他們也沒什么好法子。
沉默半晌,終于有刑警開口:“不管了!我現在就去長南支隊!宏宇哥是什么人我們都心知肚明 ,我覺不相信他會干出殺親的事,肯定是哪個狗日的栽贓陷害!我們不能這么干等,必須還他一個公道!”
說完他就要往外走 。
“站住! ”有個中年漢子趕緊喊住他:“回避制度被你吃了?你過去能干什么?胡鬧!”
走到門口的刑警皺眉:“仇教導 ,那你說現在該怎么辦?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等。 ”這位教導員輕嘆口氣。
“等?”
仇教導側頭看向窗外,目光飄遠,仿佛看到了大江對岸 。
見他不回答 ,刑警更急:“仇教!你知不知道現在案情對宏宇哥多不利?我兄弟……”
“趙博! ”仇教沉聲打斷他:“別過界!不允許違規過問案情!”
他撇撇嘴不以為意。
無奈之下,仇教只好再次說:“長南支隊的兄弟肯定會還他公道。”
他卻聽不進去這話,但他剛想開口辯駁 ,就被邊上的同事拉了一把,對他搖搖頭。
他猛地想起來,仇教導的老婆,似乎就在長南刑偵支隊?
詫異的瞧了這位教導員一眼 ,他雙眸微微顫動 。這位老教導,嘴里說著不許過界,自己卻插手……
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等情緒平復了些許 ,他便輕輕點頭,不再開口。
……
審訊室 。
女警臉上劃過些許期待和贊賞,同時問:“果然什么?”
“死者手上的傷創沒有肉眼可見的生活反應 ,應當是死后才被剁的,而且是死后好一會兒才剁的。 ”齊宏宇努力保持著鎮定,反問道:“兇犯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
“老實”了好一陣的警員忽然撇嘴 ,說:“還以為你要講什么,這還不簡單?你剛自己不是承認了? ”
“我承認什么了?”
“無法提取指紋啊,為了遮掩受害人身份唄。”警員翻個白眼:“你最近和冉秋生鬧了矛盾 ,只要一確認死者身份,你就會立刻進入我們的視野 。 ”
“遮掩?”齊宏宇呵一聲,他和這警員極不對付,當即嗆道:“你們長南支隊的警察專業素質這么低的么?這種不學無術的人都能混進來?”
“你說什么? ”警員一拍桌子站起來。
女警這次卻沒阻止 ,反而饒有興趣的吃瓜看戲。
“換做是你,要遮掩死者身份,殺人后只剁手指不毀容?”齊宏宇也跟著起身 ,寸步不讓的反問:“不毀容也就算了,身份證都不拿走,任由它留在死者口袋的錢包里么?”
“這…… ”警員梗著脖子想說可能是忽略了 ,殺人,畢竟殺人尤其激情殺人后難免情緒激動,忽視了細節很正常 ,但一想齊宏宇的身份,這話半天說不出口 。
畢竟法醫吃的就是細節這碗飯,需要根據各種細節還原作案過程并鎖定兇器乃至真兇 ,而且熟知警方破案的方法和流程,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可能性非常小。
除非兇手不是齊宏宇。
“有沒可能是為了宣泄呢?”女警耐不住也問了一嘴,但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搖頭說:“不太可能 。”
“嗯。”齊宏宇對女警的臉色好很多 ,點頭,重新坐下。
站著的狀態容易克制不住情緒,坐著能冷靜些。
他接著分析:“如果是為了泄憤 ,不應該砍手指,至少不該只砍手指,拿刀在尸體身上捅幾下更解恨 ,還更輕松 。
但尸體身上傷痕并不多,而且都為抵抗傷,以深度較淺的刺切創、砍切創為主 ,嚴重創傷只兩處,分別在胸、腹部,被各捅了一刀。
而且尸體小臂接近手腕處還有兩道砍創 ,說明兇手本意是剁手,但后來放棄了,轉而砍掉指頭。我推測是因為砍不動,人骨骼確實堅硬 ,尋常刀具沒那么容易砍下 。 ”
女警若有所思,身子前傾伸手,把照片拿了回來 ,仔細看了幾眼,點頭:“我懂了,兇手在受害人死去一段時間忽然起意剁手 ,后來又放棄轉而改成剁指頭,應該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難道是滅跡?”
齊宏宇立刻抬手抓衣領,想要脫衣服 ,但雙手被銬住,沒法脫。
年輕警員有些緊張,立刻質問:“你干什么?”
“驗傷! ”齊宏宇瞥了他一眼 ,眼見一時半會脫不掉衣服,只能說:“我申請立刻對我驗傷 、拍照,固定留證!”
“驗傷?”年輕警員臉色有些茫然,明顯經驗嚴重不足 ,也不知究竟怎么混進刑偵支隊的。
“可以 。 ”女警卻了然的點頭。
警員伸長脖子對著照片看了半天,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死者身上有抵抗傷,而非直接斃命 ,說明二者之間有過搏斗,那死者指甲縫里很可能殘留有兇手的皮屑組織,而兇手事后發現了這點……
齊宏宇提出要驗傷 ,顯然身上并無傷痕,難道兇手真不是他?
這時,女警卻忽然又說:“但光憑這點 ,不夠支撐你自證清白——死者與兇手有過搏斗,并不能證明兇手被抓傷,只能說有這種可能 ,手指被剁也不能完全證明就是因為指縫里留存有兇手的組織細胞。”
“是這樣 。”齊宏宇很干脆的回應,就聽他說:“但我能確認兇手一定被抓傷了? ”
“依據。”
齊宏宇反問:“你們憑什么判斷本案為熟人作案呢?”
不等他們回答,齊宏宇自己解釋了:“我猜是因為兇殺現場在臥室吧?我老漢時常鎖著門,不是熟人的話 ,雖然騙開門不難,但不太可能進到臥室里去——而臥室被重點打掃過,所以我懷疑他是在臥室被害的。 ”
“倒沒錯 。”女警點頭 ,但滿臉迷茫:“這和兇手被抓傷有什么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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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勘探
凌晨六點 ,齊宏宇領了自己的手機等物品,離開長南刑偵支隊。
走到大門口,他頓足回首 ,剛審訊他的倆刑警果然站在后邊。
他略一思忖后,對兩人輕輕點頭。
女警輕笑,對他擺擺手 。
目送他離開 ,青年警員身子忽的放松下來,嘟噥道:“這齊宏宇,還真有兩把刷子,竟然能在這么不利的情況下自證清白。”
“畢竟是能讓老仇看重的弟娃 ,你要能有他幾分本領,也可以從我這出師了。 ”老女警回一句,跟著嘴角微微揚起:“你今晚表現不錯 。”
警員撇撇嘴:“所以師傅你為什么非要我跟他唱反調 ,讓我當惡人?你瞧我被他懟的多慘!”
女警笑而不語。
……
齊宏宇走到路邊,摸出手機,第一時間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
那頭似乎還沒歇下 ,很快就接通了,并立刻問道:“小齊? ”
“是我 。”
“出來了?”
“嗯。 ”
“好家伙!”
“仇教,”齊宏宇抬頭 ,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沉聲道:“我要查這樁案子。 ”
那頭沉默半晌才回話:“這不合規矩,按照制度 ,你必須回避 。”
“哦。”齊宏宇淡淡的回一句:“知道了。 ”
又是一陣沉默,他才聽到仇教說:“早點休息 。”
“嗯,拜拜。”
正好有輛空的士經過,齊宏宇立刻抬手攔車 ,同時把手機塞回褲兜。
上車后,他向司機報了繼父家的地址。
剛剛那通電話,并不是向仇教申請 ,而是通知 。哪怕這段時間與繼父的矛盾極大,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擺在那兒,他自認必須親自把案件調查清楚 ,還老漢一個交代。
路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剛的審訊過程——自審訊中,他獲得了大量關于本案的線索 ,并成功自證清白,而接下來要破案,他也得重點依靠這些線索。
回避制度與他接受與否無關 ,他就算執意要參與其中,也將失去針對本案的執法權,也無法獲得單位半點幫助 。
兄弟們就算愿意為了他的清白而越界,也不會為了他的性子去觸犯規則。
想著想著 ,他又想到有意無意的向他透露大量線索的女警,恍惚間回憶起仇教的老婆似乎就在長南支隊……
到了目的地,付過車費 ,他立刻小跑進小區,遠遠地瞧了幾眼,確定現場并沒有刑警駐守著 ,不由暗松口氣。
估計現場已經勘察完畢,都收工了 。
但周圍肯定會有人盯梢布控。
許多兇殺案中,兇手會重新踏足現場 ,或是為了尋求病態的滿足感,或是為了粗略判斷警方的辦案進展。
這種情況下,任何在現場附近徘徊逗留 ,甚至試圖接近的,都有一定的嫌疑 。
他們肯定會阻止齊宏宇進入現場的,所以他只有一次機會,且時間不多。好在他也不需要太多時間 ,只要能看幾眼,確認下心里的判斷就好。
想到這,齊宏宇眼神銳利起來 ,抬手兜起衛衣上的帽子,微微低頭隱藏住自己已然難以自控的目光,雙手插衣兜 ,嘴唇嘟起,吹著口哨,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像是七棟的住戶 。
成功進入樓梯間,他并未停留,一步步的往上走 ,直到走到四樓,才忽的抽手,把剛就捏在指間的鑰匙準確插入鎖孔,迅速逆時針扭了兩圈 ,跟著迅速推門而入,開燈關門反鎖,在客廳掃了兩眼后 ,跑進廚房,又沖入臥室。
外頭很快響起敲門的聲音,他全然不理 ,抓緊時間勘察臥室現場的情況,隨后目光落在床上,又抬頭看看墻壁和天花板。
映照著腦海里的 ,在審訊室中看過的現場勘查照片。
臥室仿佛忽然動了起來,一幅幅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傍晚六點,冉秋生聽見敲門聲 ,問了句誰啊,隨后開了門,瞧見了門口站著的柯南式小黑人 。
小黑人進了廚房,戴上手套 ,拿了水果刀,但這竟并未引起冉秋生的戒備心,反而又和小黑人一塊來到臥室……
畫面驟然破裂 ,齊宏宇皺眉搖頭:“不,這里不合邏輯,看到再熟悉的人戴上手套拿水果刀 ,心里都會有些疑惑。”
過了片刻,畫面重聚,冉秋生開門后直接進了臥室 ,而小黑人則先去了趟廚房,戴手套拿刀,背著手走進臥室。
此時冉秋生坐在床的側邊 ,小黑人緩緩走到他的身前,猛地對他腹部扎了一刀 。冉秋生大吃一驚,一把將對方推開,小黑人又刺、砍了幾刀 ,都被冉秋生用手擋住。
彼此搏斗了一會兒,小黑人忽然抓住他吃痛的機會,一刀扎進他的胸膛。
“根據魯米諾試劑顯示出的血跡分布 ,還有老漢胸、腹兩處刺創的刺入方向,結合現場床鋪擺放位置等信息,基本能確定這個兇殺過程 。 ”
齊宏宇精神略微振奮 ,目光又在床鋪上掃了幾眼。
聽著門外越來越大的動靜,他再顧不得許多,立馬抬手把被子、被單一一掀開 ,又把枕頭拿起仔細的端詳。
“砰!”外頭的門鎖終于不堪重負,門被重重的砸開,隨后兩名身穿便服的刑警沖了進來 ,站在客廳吼道:“里頭的人給老子滾出來!快點!”
齊宏宇不為所動,放下枕頭,又跪了下去,右手拿手機左手扶床沿 ,彎下腰借補光燈看了幾眼床下 。
床底干干凈凈。
“兇手作案到離開現場,充其量只有四個鐘,能清掃的這么干凈 ,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還得有相應的工具。
這些東西老漢絕對沒有,是兇手帶來的?準備很充分啊 ,這絕對是有預謀的作案,而非激情殺人 。 ”
剛想到這,刑警也終于小心的摸到臥室門口 ,一眼就看見or2造型的他。
盯著撅起的小翹臀,刑警喝到:“狗日的!給老子起來!轉過身舉起手蹲地上!快點!”
齊宏宇這次沒置之不理。他默默關了電筒,把手機放一邊 ,隨后才直起腰桿,舉起手轉過身。
“我艸!”持槍刑警認出了他:“齊宏宇?他媽的怎么又是你?怎么,還想去咱們隊審訊室坐坐? ”
“不,”齊宏宇緩緩搖頭 ,說:“我……大概確定一個范圍了!”
刑警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范圍? ”
“嫌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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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分析
再次回到長南支隊 ,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兩座跨江大橋在高峰期堵到司機抖腳,尤其山城司機彪悍,哪怕是警車 ,只要沒鳴警笛,那就別了再說。
更別提這些暗中布控的不可能開警車,否則跟明牌炸金(神獸)花沒什么區別 。
即使女警早已收到通知 ,再看到齊宏宇,她仍舊有些無奈:“弟娃,你弄啥嘞?”
“正常 ,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跟著,齊宏宇就看見位中年刑警走進辦公室,掃了他一眼 ,板著臉說:“他要是不來,就不是齊宏宇了。
這小子向來膽大包天,更別說這次出事的還是他老漢 ,回避制度捆得住他才有鬼!”
“仇教導……”齊宏宇張了張嘴,跟著又皺眉問:“你是來阻止我的?”
“我倒是想!你能聽話? ”仇教沒好氣的懟道:“日你馬的老子就想把你個寶批龍捆回去!”
齊宏宇縮了下脖子,目光有些閃躲 ,但很快又握緊拳頭,看著仇教。
不等他開口,仇教又擺擺手:“行了行了 ,回頭再收拾你!說說看吧,你在現場有什么發現?”
女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也饒有興趣的看著齊宏宇 。
“嗯。 ”他很快調整好情緒,說:“先說說現場吧,你們都知道,現場被打掃的干干凈凈 ,收拾的整整齊齊,包括角落 、床底等都沒放過,由此我能斷定本案絕對是預謀作案 ,而非激情殺人。”
“何以見得?”又是熟悉的聲音鉆入齊宏宇耳朵,他挑眉回頭,就瞧見凌晨時的那個青年警員正站在角落 ,滿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
看見他齊宏宇又氣不打一處來。
女警起身微笑,對警員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隨后向著齊宏宇說:“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徒弟,楊堃 ,17年入職的,在派出所歷練三年多,去年底剛調來我們支隊。 ”
頓了頓,她又補充:“先前是我讓他跟你唱反調的 ,為了規避風險,希望你能理解 。”
“規避風險?”齊宏宇脖子一歪,有些理解不能。
女警在審訊室的所做所言 ,較真的算確實是違規沒錯,但憑什么讓徒弟唱唱反調就能規避風險了?
也罷,這些中干的彎彎繞繞他從來搞不懂 ,也沒心思深究,既然警員不是真的針對他什么,他也不打算多計較 ,對警員點點頭。
楊堃又問了一句:“為什么說兇手是預謀作案而不是激情殺人? ”
齊宏宇解釋:“我老漢的房子不算小,而且東西很多,想打掃一遍費的功夫不少 ,更何況還有血跡,地上的還好說,墻壁上的血跡可不好清理,而兇手最多只有四個鐘的時間去收拾。
這意味著 ,兇手不僅要有過人的清潔整理能力,還得自備許多相應的工具——我老漢家不可能有這些東西,他一向邋里邋遢的 ,有個掃把拖把就已經很不錯了 。”
女警挑眉:“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是帶著清理工具上門的?而且沒有引起受害者的懷疑,說明受害者對此習以為常了?”
警員忽然問:“那會不會是我們先前預設的方向錯了?并非熟人作案,而是冉秋生請的家政上門打掃 ,家政起意殺人? ”
“動機呢?”女警瞥了他一眼:“家中財物未見丟失,既不是圖財,家政殺人的動機是什么?”
“明白了。”警員點頭。
接著幾人都看向齊宏宇 ,示意他繼續說 。
“確定了案件性質,接下來是作案動機了。兇手的目標很明確,殺人 ,而非有別的圖謀,這點應當毋庸置疑了吧? ”
見幾人沒回復,齊宏宇忽然提出自己的請求:“我想看看我老漢尸體。”
“這……”女警一下遲疑起來 。
“作為受害者家屬,我有確認尸體身份的義務和權利。 ”齊宏宇開口。
女警猶豫兩秒 ,點頭:“行吧,你跟我來 。”
說完,她拿出警務通打了個電話:“喂?小凃啊 ,冉秋生的家屬要來辨認遺體,你準備準備。”
“小凃? ”齊宏宇眸子一凝:“凃欣欣?凃仲鑫凃主任的女兒?”
“是她。”
“原來她在你們支隊 。 ”齊宏宇了然:“早聽說她考到我們山城,一直不清楚在哪兒。”
“你們認識?”
“凃主任是我導師 ,經常還有聯系。 ”齊宏宇解釋一句。
說沒幾句,一行人就轉移到了地下室 。
走道盡頭站著位短發干練的女法醫,遠遠瞧見齊宏宇 ,她眼前一亮,立刻揮手打起招呼:“師兄?真的是你!聽我爸說你也在山城上班,沒想到今兒能見到……你怎么來了?”
齊宏宇回應了一聲 ,打個招呼。
繼父剛被殺害,與小師妹重逢的驚喜也很難沖淡他低落、憤恨的情緒,此刻興致也并不高,只平淡的解釋一句:“受害人是我老漢。”
“呀!這!”凃欣欣張大嘴 ,立馬寬慰道:“師兄,請節哀!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偵破本案 ,還叔叔一個交代! ”
說完,她又對著女警說:“蔡姐,師傅還在忙 ,不過來了,讓我帶受……帶師兄去辨認遺體 。”
她目前還在試用期,昨天晚上不在 ,今早才來上班,否則早就知道齊宏宇的事了。
拉開尸柜抽屜,凃欣欣退到一旁 ,將空間讓給齊宏宇。
齊宏宇低頭,忽覺渾身僵硬,手腳發麻,仿佛觸電一般 。
直接瞧見尸體 ,感觸要比聽到消息深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重新調整好情緒,深吸口氣,回頭看向凃欣欣 ,問道:“師妹,搭把手,幫我把尸體移到解剖臺上去。”
“齊宏宇! ”仇教皺眉:“你別得寸進尺 。”
“我不動他。”齊宏宇主動做了退步 ,說道:“我就看看,好好看看他的樣子,保證不觸……不動解剖刀。 ”
話雖如此 ,仇教眉心依舊緊鎖著,十分為難 。
還是女警點頭:“可以,但我會全程記錄 ,一切后果你自行承擔。”
“沒問題!”
女警側身,對凃欣欣說道:“小凃,去幫他拿雙手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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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方向
剛從尸柜中轉移出來的遺體靜靜的躺在解剖臺上,隱約散發著森森寒氣,死死牽制著齊宏宇的目光。
由于發案時距受害人死亡時間僅幾個小時 ,尸體保存的相當完好,遇害時的特征基本都被保留下來 。
遺體之上,尸斑淺淡 ,皮膚蒼白,面目猙獰。只掃一眼,哪怕沒有先前獲知的線索 ,齊宏宇也知道他死于失血性休克,且死亡時非常痛苦。
良久之后,齊宏宇才強行掙脫視線的束縛 ,逼著自己把注意力落到案子本身上 。
凃欣欣默默的遞來一疊報告,他道聲謝接過,翻看起來,但心煩意亂下太難集中注意力 ,他只得輕輕念出聲:
“拋尸現場勘察報告:尸體被發現于光強村南門往東一百六十米處的垃圾池中一大號青白條紋編織袋內,遺體呈蜷縮狀,左胸插著一柄水果刀 ,疑似兇器。尸體尚未腐化,相對完整,未見尸僵現象。
除尸體外 ,編織袋內尚有裹尸用的被單一條,帶血被褥、枕頭一套,染血麻布五條 ,藍灰色牛仔褲一條,其中牛仔褲口袋內裝有錢包,內含身份證 、銀行卡與少量現金 。尸體上身著淺灰色背心 ,下身僅著藍白條紋平角內褲,未著鞋、襪……
法醫尸體檢驗報告:受害人冉秋生、男性,1968年3月生人,現年53歲 ,身高181厘米,體重77.4公斤……
死者頭皮 、顱骨未見嚴重、明顯損傷,顏面部刺切創二 ,均位于左頜關節附近,長度分別為3厘米、4.2厘米,均較淺 ,未傷及骨骼。
雙上肢處銳器創共計27處,其中13處為抵抗傷,均位于小臂 ,分別為刺切創 、砍切創,最長7.7厘米,最短2.6厘米。
右腕背處砍創四 ,較深,均傷及骨骼,其中兩道砍創尤為嚴重,導致手舟骨、月骨、大小多角骨等腕骨折斷 ,但手掌并未完全斷離 。十指各有砍創一,致十指全部斷離,現場未見死者斷指。
軀干部位可見刺創二 ,一處位于腹部左季肋部,創口長2.4厘米,創角一鈍一銳 ,創腔深12厘米,方向為左上至右下,可推斷知兇器于創傷處上方斜向下刺入 ,致胃體穿透,胃內容物流入腹腔;
一處位于胸骨體左側第四五肋間,創口長2.3厘米 ,創角同樣為一鈍一銳,創腔深10.8厘米,方向為左下至右上,可推斷知兇器于創傷處下方斜向上刺入 ,導致心臟心室破裂。
對現場血跡分布進行還原,根據熒光圖等證據大致推斷死者體外出血越三百至四百毫升 。解剖測量得心包積血三百毫升,胸腔內積血一千八百毫升 ,腹腔積血一百毫升,失血已達致死量。
結合其余創傷并不嚴重 、致命的情況分析,受害者死于心室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 ,致命傷位于左胸處。”
念完,齊宏宇捏著報告書的手垂下,目光再次落在尸體胸腹部兩處創口上邊 ,輕輕點頭:“和我之前猜測的出入不大,兇手行兇時和我老漢面對面,右手持刀 ,刺第一刀時我老漢坐在床上,第二刀時他站起來了。”
女警看著他:“看樣子,你的思路更明確了些 。 ”
“嗯。”齊宏宇點頭,并反問:“方向已經很清晰了——你覺得什么情況下兇手會特地脫去受害人的褲子?”
“奸尸?”楊堃脫口而出。
“侮辱尸體 ,一般多見于女性受害人身上,男性罕見, ”凃欣欣搖頭否認說:“因為死亡后那方面功能就喪失了 ,那玩意兒死后抬頭現象畢竟相對較為罕見 。
當然,男性兇手殺害男性受害人后,不排除?奸的可能 ,但根據尸檢,死者肛門并未受到侵犯,何況內褲他還穿在身上 ,除了血與尿液殘留外,內褲上也未檢得其余體液痕跡。”
齊宏宇聽到他們對老漢尸體評頭論足,體會到了其余受害者家屬的心情 ,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多說什么,只嗯一聲,接著說道:“所以我懷疑 ,褲子是他自己脫的。”
“自己脫的? ”中年女警面色古怪:“兇手要殺他,他卻脫了褲子?”
“咳咳,”仇教干咳一聲 ,說:“那會兒他估計還不知道兇手想行兇吧?只是熟人上門而已 。 ”
“那么,什么熟人上門會脫褲子呢?”齊宏宇閉上眼,盡量維持客觀的心態 ,強迫自己忽略死者是自己繼父的事實,說:“我懷疑他是想與登門者發生關系,而且這應當不是第一次了。”
此言一出 ,眾人紛紛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看向仇教導:“仇教,不知道我有沒有吐槽過,我這老漢有個毛病 ,喜歡拈花惹草,是個老色批,嫖過娼約過炮,只是沒被逮住而已 ,幸虧沒被逮住,否則我當初政審怕是有麻煩 。 ”
仇教露出回憶的神色,點頭:“記得 ,三年前你還氣沖沖的向掃黃組實名舉報過他,可惜也沒逮住現行。你也試著帶你媽去抓過奸,鬧得挺大 ,對你前途影響不小,但也沒拿到任何證據。”
“他也是個極聰明的人 。”齊宏宇又低頭凝視尸體。
他和老漢的感情一向復雜的很,既感恩老漢的養育之情 ,又不齒老漢的為人。
不過三年前那次之后,冉秋生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不再票唱約跑 ,也不再拈花惹草,母親那個傳統又自卑的女人選擇相信并原諒他,齊宏宇也沒再發現他有出軌的跡象,幾年下來父子感情就變得更為復雜了。
他們變得更像尋常父子 ,只是齊宏宇心底還扎著根刺 。母親猝死后,他想借母親尸體向醫院訛錢,遲遲未給母親遺體火化 ,兩人才再次爆發矛盾沖突。
現在看來,冉秋生壓根沒改,只是變得更加謹慎 ,隱藏的更深許多,以至于工作忙碌的齊宏宇沒能發現。
這個推測,讓齊宏宇心里更堵的慌 。
半晌 ,他才重新閉上眼,淡漠的說道:“所以……方向很明確了,兇手作案動機為感情糾紛一類 ,結合現場看,兇手大概率從事家政、保潔類工作,對快速清潔很有經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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